(一)
押解着少年犯的囚车不断向着监狱的方向行驶着,远处透过那个玻璃,再穿过那一个铁窗,看到了那张带着未干泪痕的年轻脸蛋,哭得红肿的眼睛是向下的视线,他似乎在思念着什么,在想念某一些逝去的东西。
只是思念是折翼的,在踌躇犹豫的嘴里下旋转着,那么他就永远没能到达那个人等候的心里,仅仅是多余的可怜情绪。
少年忽然紧咬的牙关,没能哭出了泪花的哽咽。
仅仅因为他微微侧着视线,瞪圆的双眼里,透过了他那被汗水湿润的留海发尖看到了车里前方的道路。
——布满雪花的道路上,本该是无人的道路中央,如今,那里有个人,一个穿着黄袍满身鲜血的男人。
【啊,他来了。】
【来训斥我了吗?就像那天那样,这是来怪我对苗候开枪了的节奏吧?】
少年仰起头,靠在了冰冷的车子墙壁上。
嘴唇微微地蠕动着,他在说话。
声音没人能听得到,但是假如那个女孩还在的话,她一定能读懂他的这一句话。
——因为她也曾经说过这一句话。
“请-杀-了-我-吧”
少年坏死的左眼不合时宜地裂开了伤口,看上去就像是血色眼泪。
囚车停下了,停在了那个路中央穿着黄色道袍的男人面前。
就如五天前的那样,他再一次对上了他。
少年还没有注意到,那个穿着黄袍的青年,他带着血垂下的手,无限接近人肉的皮肤下,露出了机械的骨骼,对,那是之前将手送给那个女神作为离开那个结界的代价,原来已经变成了这个时代的仿真机械义肢。
而青年的那一个义肢上带着血,黑铁做的手指骨上钩着一样东西。
——一条木质的项链,本该五百年前被那个女孩用着引开女神的东西,如今却在青年手上的项链,那条装着苗候主神格的项链。
(二)
五天前的中午十二点十五分,是一切事情的转折点。
只不过,那是向崩坏方向行驶着的转折点。
从车里逃出来的少年,哭丧着的脸,漫无目的地在无人的街道上,像在亡命天涯一样逃跑着,只是十五分钟的逝去,他无论怎样的奔跑着,他都无法逃离那一样东西。
——那如影随形的恐惧感。
【我又搞砸了爷爷的计划了吗?】
【苗候,你在哪里啊!快出来啊!】
【你是不是变成坏人了?我的梦想却是要铲除一切邪恶的除妖师】
【我会杀了你的,我会杀了你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带着哭腔的仰天咆哮,以为自己是那些靠吼就能改变结局的少年漫画的主角。
只是,他什么都不是,不是主角,也不是hero,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12岁少年,如今装酷的仰天咆哮,一不看地面就会摔倒的废物少年。
“噗通!”
不看地面乱跑的标准结局,他重重的摔倒了在地上,还扭到了自己的脚,很逊地扑倒在地面,像个尚未学会走路的小孩一样,哭得稀里哗啦。
因为他的脑海里不断上映着那个画面。
——手持左轮的他,温热的枪口对着那个扑在尸体上面,不断啃着人肉的猫耳女孩的眉心上。
“嘭!”
枪响,幻想中面无表情的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枪拌。
倒下的女孩,满是雪的地面,那个小小的脑袋后面,不断溢出的红色鲜血。
他哭泣的原因是因为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最恶心的想法,最自私的想法。
——他的脑海脑补出来的都是他枪杀了恶魔一样的弟弟,英雄一样的做法,而不是他被自己弟弟扑倒在地面啃食自己的画面。
明明自己知道自己的弟弟不会这样做,对,他根本不会这样。
三年前,那个他坠入瀑布,悬崖下毫不犹豫地跳下了的身影,亦或那个在自己死去的尸体前面,伸手掏出自己的肋骨,隔开脉搏放血复活自己的娇小身影,亦或这五百年前,那个屋子的转角,自己用着匕首刺穿那个人的身影,他却毫不怀疑他的私心,哭喊着“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
亦或者是那个天台上面,那个被大雪迷糊了泪眼的女孩对着他咆哮着“为什么不杀了我!奶奶死了!被我害死了!”
她的粉拳拼命地打开他的小腹上,她的脸上的表情却像被打的是自己一样痛苦着
(三)
“我真是下贱得没药可救了!”
在公交车的等候站传来男孩的怒咆,因为扭到脚躺倒在地上的他,手不断无济于事地捶打着地面,发泄着没用的生物能。
无人的道路,刮来了一阵猛风,同来带来了一道没有任何感情的平淡话语。
“你确实是下贱得无药可救,所以你就要逃避了吗?抛下自己的烂摊子,一屁股走人?”
墨绿的等候室下,两张无人做的铁制长椅,躺在地面的少年,抬起的头,红色停站杠下,忽然多的黄色人影,不太想人类肤色的左手拿着一只冒着白烟的古铜色烟枪。
他扬起的视线就这样和他投来鄙夷的视线对视着
没有对话,也没有巴士的来临打断这样的凝重气氛。
爷孙的对视,就这样无声的整整持续了一分钟,以少年缩回去的视线作为落幕的结局。
“爷爷,你还来找我这种废物干嘛?”
面对着少年的疑问,青年只是选择了坐在了铁制的长椅上,没有看向地上的少年,敲了二郎腿,左手取下烟枪在椅子的角上磕下烟枪上的灰。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废物,但是我还是选择了和你合作,你要知道我可不是废物回收商人,也不是什么心地善良之辈,你能被我看中自然有你的利用价值。”
“但是我这样的废物还不断地打乱了你的计划。”
“嗯,确实,而且还是到了计划快要崩溃的地步,但是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你。”
“为什么?既然我是废物,你还要选择相信我啊!”
“理由?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当时你口口声声对我说过的,难道你忘记了吗?你说过的,你想要拯救一切。”
“爷爷,大话谁不会说啊!我现在后悔了!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就是一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就无视我了吧,别来找我了,我不想再面对这一切!我不想再要这样的回忆了!”
少年的哭腔,弥散在风声,呆滞的青年坐在了铁制长椅上,一动不动,唯一动的不过是他嘴上烟枪飘出来的白烟。
“响,你这是要退出的意思吗?”
“对”
“你的意思是抛下候一个人等着被人抓住然后枪决,死不了后再被送到现代的科学家面前,不断被解剖受着无尽之苦吗?让我一个活了五百年的老人替你收拾你惹下的烂摊子吗?”
“”
沉默,无尽的沉默,粘稠的空气弥漫在这个一个无人的公交车候车室下,无论是地上躺着的,还是坐在铁制长椅上的,都没敢呼吸。
活了五百年的老人这一次最先说话了,带着无比压抑的语气。
“可以啊,苗响。你是可以的,苗响。”
少年没敢看着那个青年的双眼,听着铁制长椅发出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的爷爷站起了身子。
同时,他的脸感觉到一阵痛觉。
“砰!”
沉重的闷声,空中倒飞的少年,他的脸上是鞋子前端的鞋印。
他再一次被打了,这一次是自己的爷爷,他侧着的头被那对鞋子踩在了脚下。
“苗响,你真的不是张斌。硕妃相信错人了,不,是我信错人了。你根本没有他那一颗坚定不移的心,也没有他能忍受一切的勇气。”
“我还本想将最重要的事情委托给你的,哪怕你现在闯出了这么大的祸,我依旧相信这你能带来希望的光明,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你根本不是张斌!你就真的是一个废物!你这一年努力下来的成果就这样荒废了吗?你和苗候这一年是白待了吗?你既然选择了放弃!很好!非常好!”
少年还是没敢看那一张盛怒的脸,但是头上透过那对鞋子传来越来越大的力度,就是知道自己的爷爷愤怒程度有多高。
他如今甚至还能听到
——那个青年的啜泣声,被逼到了绝路的啜泣声。
“很好!苗响,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的计划吗?好!我告诉你,然后你就等着因为知道太多被她亲手碾死吧!我相信她也相当乐意替我完成这一个工作!”
“我来到汴梁带着苗候,就是想拿回纳主神格的项链,而那条项链足够稳定纳如今不断溃散的灵魂,但是如今的我已经是曾经的我了!我的实力已经不足以硬干她了!我只能依靠药物和现代热武器来弥补实力的差距,但是我告诉你,我来这里就是做好死的准备了,我只是诱饵,你就带着苗候和硕妃去到她的地方里,偷走那一条项链,然后在硕妃的掩护下逃跑。”
“否则,你这一年下来,我训练你逃跑的能力干嘛啊!废物?废物也有废物的作用!很痛苦吗?你想过苗候的痛苦吗?你这算什么啊?”
“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吗?我就是怕你的心里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知道自己的工作可是关于苗候的生死,本想我们铺好路,让你以为只是风平浪静地去拿一样东西而已,如今知道真相的你,内心散发出来的恐惧,你还能在神的面前偷偷溜进去吗!啊!回答我啊!”
长着年轻人面孔的老人,他的腿一次次的踢在了那本来就脸青鼻肿的脸上。
少年他没敢抱头护住,只有默默地承受着,只是眼中止不住的泪水不断滑落。
最后,青年走了,抛下了一句。
“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给我立刻离开汴梁!”
同时扔下了一本足够苗响一个人活下去整整三辈子的存折,就匆匆地离开在了少年的视线里。
如今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的少年正面大字躺在了地上,肿的像猪头一样的双眼望着天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如愿地解脱了,从那个无尽的旋涡里解脱了,内心却没有半分放送的感觉。
只有一股失去了一切的莫名感受萦绕在他的心头
与此同时,公交车站终于来了一班车,停下来的自动无人巴士,缓缓地走下了一个带着拐杖的身影。
“班长?死了没?”
他没听到这一句话就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