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见过太多的死亡,却不知道死是怎么一个写法。
因为她根本不会死,被火焰烧过整整三天,试过被万仞穿心,也尝试过站在战场的炮火下,饱受着现代科技的轰炸。
她也没能死去,最严重的程度不过是只有意识的失去,而且在昏死的过去后,她的醒来就是一片炼狱。
只有她活着的炼狱
听说猫有九命吗?先不说猫是否有九条命,猫的身体结构就有保护自己的潜意识,她们在高楼的坠下,会无意识地蜷缩身子,用着最有利保护自己的姿势落下,同时她们的大脑里有一种人类所没有髓磷脂,具有自我恢复的能力,而髓磷脂的作用就是神经元外侧的脂质,保护自己神经不受损。
更何况是身为神的猫“妖”?
她作为神的身子,会自我保护,排除能毁灭掉自己的存在。
也就是说,女孩没有意识之后,作为人格的丧失,潜在体内那一部分的妖性就会出来。
她意识中的灾变,来自神的自卫,与老天为她种下的诅咒
(二)
那一把匕首刺入她的咽喉,是久违熟悉的疼痛。
同时,她仰望着天空的脑袋,呆滞地视线看着大雪纷飞的漆黑的天空,脑海里是不断重复的台词。
——【又被欺骗了,被人类欺骗了。】
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因为她是神,身体强大恢复力,大概这种程度的伤,躺上一个晚上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除非她的阳寿已尽,她根本不会非自然的死亡。
这就是神对她的惩罚,对她曾经逾越过自然规律的惩罚。
那是比死还难受的惩罚。
自己苟活着,爱着的人一个个死在她的面前,她就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
老天赐予了她毁灭世界的力量,却没有拯救一个人类的能力。
——明明女孩就已经半跪在地上,喉咙上还插在一把匕首,鲜活的血液横流着,但是她的金色瞳孔里却是一片清明。
仿佛受伤的人就不是她一样,而真正受伤的人是眼前那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少女。
她婀娜多姿的身段,介乎于透明与半透明的闪烁着,连支撑起纳搭在肩上的黄袍都做不到,仍由着其飘落在地上。美艳的俏脸,作为鬼是不会流血,但是她的表情不会出卖她现在受到的痛楚,她因为自己的猜测将他教会自己的驱魂刺送入女孩的咽喉。除了让女孩受到了一些疼痛,还有意识一晃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但是她的问题就大了,鬼之所以能存在这个世界理由不外乎那几个理由,因为思念,亦或者怨恨,亦或者是对某物的执着。
只是这一切都基于她有意识这一前提,所以她没有入眠这一说法,却有疲惫一说,因为记忆是会遗忘的,灵魂会变得少的,毕竟,失去了肉体,记忆储存的大脑,说白了,鬼记不住东西,她们的记忆理只有少许的时间,以她死前肉体的状态,也就是说她一瞬间能记忆多久,她死后就能记忆多久,而这一驱魔刺是以自己的意识去干扰别人的,一个鬼魂的意识能有多强呢?换一种说法,秋硕妃一瞬间能记住多少呢?她自喻天才,过目不忘,实际记忆清除的周期不过是一年
她的一年过去了,剩余了多少的记忆空间去影响一个神呢?
现在她没有干扰成功,反倒是遭反噬了
神的意识的反噬,宛如摧枯拉朽一般进入了少女的灵魂,撕裂着她的记忆,而灵魂就是记忆与意识的构成。
她脑里的一幕幕场景,开始被快速清除着。
少女的眼白逐渐吞噬了她瞳孔里的高光,半透明的身子开始化作流光。
而那个猫耳女孩能拯救死去的肉体,却没有办法拯救灵魂的消失。因为肉体是可以塑造的,而灵魂是人类的本质,活过的存在,记忆与人格的集合体。
她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认识的人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不要啊!不要啊!”
金色的瞳孔开始攀上了少许的猩红色
(三)
“志远,我想嫁给你,可以吗?”
这是五十八年前,她问他的话。
只不过,她开始忘记了他的回答了,也记不起他当时是怎样的表情。如今她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双接近透明的手,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我这是?死了?”
她的记忆开始崩溃了。
甚至看到了眼前喉咙插在匕首的女孩都认出是谁,更不用说隔壁瘫坐着的苗响。
她甚至傻乎乎地对着眼前的女孩说。
“那边的女生!你快去止血啊!”
全场的呆滞,只有那一位猫耳女孩知道怎么回事,她大喊着。
“秋妹妹!咳咳咳!身体!给你!我的咳咳咳!”
她的喉咙被破坏了,她一时间喊不出声音,她想到了挽救的方法,就是将她的身子移植给少女,就像当年她移植给孽一样。
不过她的话,却让少女残缺零散的记忆想起了该有的东西。
“叫我这个称呼的人,大概只有纳大哥了吧!对了,不可以!你不可以死了!你应该只有不多的阳寿了!志远会担心的!”
“对吧,志远?”
她的回头,是天台雪地上躺着的青年,而自己的脚边是一件熟悉的黄袍。
“志远?你也死了吗?”
少女的疑问语气,脸上是似笑非笑,崩溃了的表情。她的下半身已经化作了流光
(四)
那个空间,连接着妖界与人间的天地,着急的他一次次催促着自己身前的红袍少女。
“孽,能不能快一点啊!秋硕妃那笨蛋已经快之处不住了!”
一向冷静的他少有的怒气冲冲的对话。
只是,那个站在功德箱上的红袍少女却一脸平静地,双手伸直,缓缓地将眼前的黑洞缓缓撑大着。
“喂,小志远,这到底是谁的错啊。假如你不是密谋想杀我,又怎么会有如今的这一刻呢?假如你不是违背了纳的意义,去杀死了无辜的人,他会提前的出现?而且还是人格融合的失败这个责任我都懒得追究你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你得明白当年这个封印是谁设计的,就是你这个王八蛋好吗?我现在可是灵魂状态,打开了封印可是很费力的,要知道我打开了,没有肉体也出不了去,所以从来都没试过,这是第一次,当然慢了!”
“那么,你就放任着秋硕妃那个丫头就这样死去吗?”
只是这一次苗志远的对话,得到那位红袍少女的回答是有一阵阵冷笑,还有美眸中相当讽刺的笑意。
“还是那一句,到底是谁的错?你都多少次这样失败了啊?因为你的假仁假义,如果不是你的心软,拖不住纳的肉体,秋丫头会死?更重要的是,你以为那些镇妖符,有用?你知不到当年纳是自愿给你们封印的,要不他怎么这么轻松接下来的。你不是说过不喜欢秋丫头吗?哎呀,对不起,戳中你的痛处了,你这么激动不过是”
“负-罪-感,是吧?”
话毕,少女身前的黑洞打开了,那一位少年却没有动,低着头。
“对,你说的没错,就是负罪感。所以我一定要将你们送回该去的地方。”
他与她擦肩而过,身影没入了黑洞之中。
同时,她笑盈盈地对着那个背影说了一句。
“谢谢你的手臂哦!”
对,她与他的交易,她送他出去的代价。
——他空荡荡的袖子带着血迹,她的手上拿着一条新鲜的手臂。
他的冲动让他忽视了她的那一句说漏嘴的话。
——“没有肉体,我怎么出去啊”
叫做苗志远的青年,他又大意了,千算准总有遗漏,他的错误总是犯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五)
他醒来了,躺在地上的身体,有了刺痛的感觉,对,刚刚被苗候贯穿了胸膛,那么有痛楚的话,也就意味着他准确地回到了他该处在的空间里。
只是,只是
为什么他的眼前只有倒在地上晕死过去的苗响,还有远处几乎没有呼吸的苗思捏,还有眼前的自己脱下的那一件黄色的道袍
没有她,那个他等候了五百年的身影。
没有她,那个等候他五十年的倩影。
只有一本笔记本,安安静静地躺在了黄袍的隔壁,曾经那个少女站在的地方。
他站了起来,左脚无力地抬起,右脚却无法平稳地踏出了第二步。
“扑通”的一声,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激起了一片白雪的纷飞。
迷糊的视线里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一本泛黄的厚厚笔记本,是民国时期才有的宣纸编织而成的册子。
他猜到了,猜到了什么了。
——鬼的记忆是有限的,那么他们该怎样记忆住失去的过去呢?
眼前的笔记本告诉了他答案。
“秋硕妃”
雪地上只有他有气无力的呼喊着。
他回来的那一刻,事件已经结束了整整一个小时。他从那个时空回来,到意识的恢复用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她走了,拥有混乱记忆的女孩,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走了,那个用着只有一年记忆却试图记住她与他的永恒的少女也走了。
他又回到了曾经一个人住在青霞山逃避一切的窝囊道士,孤独一生,没人思没人念,跟死去没有区别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