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术与那人站在塔底对峙,刑术猜测着那人的身份必定与铸玉会有关联,但他会是谁呢?想了许久,刑术的目光在注视到贺晨雪身上时,忽然想到了那本前俄国贵族尼古拉的日记,日记中提到的那个叫璩鼎的人,据贺晨雪说,他是铸玉会当年的领袖。
“璩鼎?”刑术脱口而出,说完立即摇头,不对,不是璩鼎,在尼古拉的日记当中,璩鼎的年龄已经很大了,而眼前这个人虽然看不出年龄,但从说话的语调来判断,也不过五十多岁。
眼前人终于开口道:“璩鼎是我爷爷,我叫璩瞳,铸玉会第三十五代首工!”
说着,璩瞳从腰间拿出了属于自己的那块金镶玉。
刑术立即意识到,眼前的璩瞳要自己帮什么忙了,但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璩瞳会在绝世楼下面的坐窟中躲着?难道是因为现在铸玉会的四大首工要加害他?亦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
刑术在脑子中思考着,判断着,而璩瞳后退着坐到墙角,只是看着刑术,一句话都不说。
此时,塔外的暗门口,追踪到这里的胡三千四下摸索着,他知道这里肯定有暗门,因为眼前是死路,没有其他的出路了。与此同时,潘峰哼唱的歌声距离他也越来越近,胡三千只得慢慢起身,转身看着后方的通道内,看着黑暗中越来越清晰的潘峰,还有其背上背着的那具女尸的不腐金身。
潘峰眼中就好像完全看不到胡三千一样,他背着女尸径直上前,在跟前的墙壁上面摸索着,寻找着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开关。而在一侧的胡三千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感觉近在咫尺的潘峰身上有一股古怪的气味,这种气味并不是活人该有的,那是一种刺骨的冰冷,同时还夹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就如同,他在开锁的同时,他背上背着的女尸就是看护他的守护者一样。
胡三千的目光慢慢移向那具女尸,女尸的头虽然朝着后方,眼睛也是闭上的,可胡三千总有一种那女尸实际上双眼瞪大,眼珠移向眼角一直紧盯着自己的感觉。
眼前的一人一尸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人在摸索着机关,而尸则好像正盯着自己。
胡三千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虚无的,但自己却能看到,能摸却不敢触碰。
鬼魂?胡三千脑子中突然冒出这两个字来,对,现在的潘峰就如同是鬼魂一般!
胡三千刚下了这样的定义,暗门朝着上面缓缓开启了,开启的同时,盯着地面的潘峰抬手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纸条来:“这是那个姓白的所在地,他没事,只是睡着了。”
胡三千接过纸条,并未细看,而是看向已经开启的暗门,一眼就看到了正处于对峙中的刑术与璩瞳,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潘峰先一步走进去,对着璩瞳道:“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经照办了,现在警察已经查得差不多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说着,璩瞳放下金身来,对着头也不抬,也不正眼看他的璩瞳磕了三个响头。
胡三千觉得气氛不对,加上看到刑术身上带伤,下意识摸出棺材钉,朝着里面走去,绕开依然跪地的潘峰,走到刑术旁边,问:“怎么回事?这是谁?”
“他说自己是铸玉会的第三十五代首工,就是晨雪之前所说的璩家人。”刑术摇头,“但我不知道真假。”
胡三千拿出纸条:“潘峰给我的路线图,说小白在那里,我们带着小白和贺小姐走吧,我觉得事情不对,他们是故意引我们来的,这是个圈套。”
刑术摇头:“走不了,他说,要不我打赢他,要不我就答应他的条件。”
胡三千皱眉:“什么条件?”
“不知道,但应该是向现在的铸玉会四大首工复仇。”刑术盯着远处一动未动的璩瞳。
胡三千深吸一口气:“我担心小白,我得去救他,然后再回来,多个帮手也好。”
此时,对面的璩瞳突然抬眼看向胡三千,开口道:“现在竟然还有开棺人,真是稀奇得很呀。”
胡三千一愣,随后笑道:“好眼力。”
“在过去,虽然开棺人也神秘,但至少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必须隐姓埋名,就如我们一样。”璩瞳看着刑术,“就像他,表现上是开当铺的,身兼老板和朝奉,实际上是逐货师,要知道在过去,有很多人是非常厌恶逐货师的,因为他们夺人所爱,罪大恶极!”
胡三千抱拳:“前辈,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误闯这里,我们赔不是,希望您能让我们带走这位贺小姐,我们会马上离开的。”
璩瞳笑道:“就算我答应,你身边的这位也未必会答应,真相就在眼前,他会轻易放过吗?不会的,我可以和你打赌。”
胡三千看向刑术,刑术低声道:“三千,你去救小白,我在这里等你。”还未等胡三千再劝说他,刑术又道,“没事的,放心,去吧。”
胡三千只得点头,走到暗门口,又转身道:“怎么开?”
“在门上的纹路中用九宫十二路算法找到开关的位置。”璩瞳扭头道,“如果要进来,用反方法计算。”
胡三千皱眉:“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璩瞳点头,“这里的机关是越到后面越简单,如果咱们可以真的合作,我可以向你们详细讲解一下这里的情况,因为这里是我的家,除了建造者之外,就数我最熟悉了。”
胡三千再次看向刑术,刑术对他使劲点了点头,胡三千立即寻找着纹路,很快找到了开关,打开暗门,冲进通道去找白仲政。
胡三千离开后,刑术看了一眼潘峰,又看向璩瞳道:“我的推测是对的,潘峰背后果然有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计划,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他?”
“天意,或者说我和他有缘。”璩瞳扭头看着跪坐在那,一脸麻木的潘峰,如今的潘峰和之前的判若两人。
刑术摇头:“我不懂你的意思。”
“想知道?”璩瞳笑着问,“好,还是那两个条件,要不帮我,要不打赢我!”
刑术道:“没有第三个选择?”
璩瞳只是摇头,随后起身来活动了下手脚:“你还是和我再打一场吧,也许这样,你就能死心,知道选择打赢我是不可能的,来!”
刑术微微点头,脱下外套,叠好放在一侧的背包之上,接着开始活动四肢准备着。
看守所单独会面室内,一侧的挂钟表面被傅茗伟刻意擦得锃亮,他坐在那吃着方便面,在桌子对面也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在面碗的后面,坐着的是丁伟与王玉兰夫妇,虽然现在已是深夜,但两人的脸上却毫无倦意。
丁伟看着眼前的方便面碗,而王玉兰则小心翼翼看着正在狼吞虎咽吃面的傅茗伟。
“趁热吃吧,速食面泡久了就不好吃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硬点的还是软点的,但我想你们也不年轻了,胃部应该不太受得了太硬的面,所以自作主张把面泡软了一点。”傅茗伟说着掏出纸巾抽出一张擦着嘴,又将纸巾扔到对面两个面碗之间,示意两人如果需要自取。
“傅警官,我们已经认罪了。”丁伟轻声道,“我老婆其实并不知情,和她无关。”
“演戏还是秀恩爱啊?”傅茗伟摸出烟来,随后看到旁边的禁烟标志,只得又放回去。
丁伟只是摇头,傅茗伟又道:“夏婕竹的事情她不知道吗?她知道,这也是犯罪,而且,你们说不知道夏婕竹是怎么死的,其实我相信你们,但我更想查清楚的是,夏婕竹因何而死?我在这里再提醒你们一遍,俄罗斯方面也在调查油画案的事情,现在着重在调查的就是每次与你亲自见面的俄罗斯黑帮的那位联络人,叫什么伊万还是尤里什么的,对,叫尤里,好像俄罗斯那边叫这种名字的遍街都是。”
丁伟的脸色有些变了,傅茗伟咧嘴笑了:“怕了?你要知道,你就算不死,也得在监狱呆一辈子,所以,你没有必要再隐瞒当年的事情,这么说吧,我不绕圈子了,俄罗斯那边对联络人的审问,并没有问出关于夏婕竹的事情,因为那孩子的事情对俄罗斯方面来说,并不重要,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其实根本不知道当年你领着纪德武、夏婕竹去俄罗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希望你能说出来。”
傅茗伟说话的时候,见王玉兰低着头眼泪往下一个劲儿的掉着,而丁伟的脸色也显得很难看,他知道,再加一把劲,就能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丁伟忽然抬头:“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但我也不愿意,因为我把夏婕竹当自己的女儿,我把孤儿院里面所有的孩子都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
傅茗伟冷冷地看着丁伟:“你说的这些有用吗?我让你说的是实情,在阐述实情之前,你不用说这么感人肺腑的开场白,快点。”
丁伟看着眼前的方便面碗,双眼变得模糊起来。
地下怪塔之中,刑术与璩瞳的格斗还在继续,但璩瞳明显占据上风,可以说他完全是在和刑术“玩耍”着,并没有用全力,也没有故意去伤害刑术,如果他真的尽了全力,恐怕刑术早就被他打倒在地了。
刑术又是一记飞腿,被璩瞳轻易化解,随后他退到一边,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潘峰忽然用疲惫的眼神看着他道:“她醒了!”
刑术一愣,下意识看向地上的女尸,刑术已经确定了女尸就是画中人,但却并不知道她是谁,他觉得此时趁热打铁最好了,立即问:“她是谁?是不是你给我的那张画中的女子?”
“是!”璩瞳先一步帮潘峰回答了,“她叫夏婕竹,比这小子年长,比他晚到孤儿院,当年特殊学院画室内发生的案子,就是事关这个女孩儿的人命案,作为你帮我的定金,我现在可以将当时的事情告诉给你。”
随后,璩瞳站在潘峰跟前,将多年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齐八爷和潘峰将尸体埋在江畔湿地之后,潘峰又悄悄返回挖出尸体带到绝世楼地下室藏匿的事情。
刑术看着潘峰:“你是怎么知道绝世楼下面的地下室的?谁告诉你的?”
潘峰不语,而璩瞳则道:“这件事,咱们之后再解释,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不过你难道不感兴趣夏婕竹是怎么死的吗?”
刑术点头:“她是怎么死的?谁是凶手?”
“夏婕竹怎么死的,要与当年丁伟、纪德武和夏婕竹去俄罗斯那次说起。”璩瞳扭头看着跪地的潘峰,此时的潘峰双眼瞪大,看着地面,双拳攥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刑术看着璩瞳,而璩瞳则看着潘峰,许久才慢慢转头抬眼看着刑术:“那是夏婕竹死前的三个月,刚刚开春,丁伟与俄罗斯方面搭上线,开始想做的只是赝品买卖,他想做高仿货,因为他手下有两个天才,纪德武和夏婕竹,同时他们也是一对恋人,这样的组合太完美了,爱情可以为笔下的作品锦上添花,为作品注入灵魂,能让画笔下的死物变成活物……”
俄罗斯黑手党方面亲眼见识了两人的画作,惊叹不已,立即表示要与丁伟保持长期合作,他们看到这笔买卖的前景非常好,如果再找到合适的制假高手,多方面合作,一定可以开辟一个新的市场,加上他们的门路,不愁不发财。
哪怕是黑手党也知道,打打杀杀贩毒走私军火,远比不上这些不用动刀动枪,杀人见血的伪作买卖赚得多,而且相对风险性还小。
璩瞳慢慢走到刑术身边,看着跪在地上的潘峰:“那天晚上,俄罗斯黑手党为他们开了一个派对,是叫派对吧?派对上的人不多,加上丁伟他们不过八九个人,大家喝酒聊天,很是高兴,纪德武也因为即将到来的美好明天特别兴奋,因为他只要赚够了钱,就可以娶夏婕竹,虽然夏婕竹觉得钱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随后,黑手党方面拿出了可以让派对的气氛更加活跃的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刑术一愣,他完全不需要思考就知道那是什么,他看着璩瞳,低声道:“毒品?”
璩瞳看着潘峰:“对。”
刑术心跳加快,他仿佛知道了下面要发生的事情,但他不敢想下去,每次有一点点自己猜测的画面从脑子中闪过的时候,他都会刻意抹去,然后告诉自己那只是猜测,是错的。
“然后……”璩瞳刚说到这,他与刑术就听到“嘎嘣”一声脆响,随后看着跪地低头的潘峰嘴角流出血来——他把自己的牙齿都咬碎了。
璩瞳顿了顿,在刑术耳旁低声道:“在场的人,除了夏婕竹之外都吸食了毒品,发生了什么,只有夏婕竹才知道,当第二天早上大家清醒过来之后,夏婕竹是赤身裸体躺在沙发后面的,已经晕死了过去,至于头一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多少人参与,谁也不知道。”
刑术下意识看向潘峰,璩瞳一把抓住他,将他身体转到自己这边:“别看着他,他不知道,他只想报仇,我也想报仇,所以我们一拍即合,现在,你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对吧?我已经展现了我的诚意,你应该展现你的诚意了!”
刑术皱眉,随后摇头,只是拼命摇头:“夏婕竹到底是怎么死的?谁杀了她?纪德武?只有纪德武!”
璩瞳摇头:“刑术,你是个聪明人,要知道,潘峰不管是现在,还是夏婕竹死的时候,都只是个孩子,有些事情对一个孩子来说,他根本不懂。”
刑术一愣,看着璩瞳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猛然想到潘峰是个分裂型自闭症患者,难道说……
刑术再次看向潘峰,而璩瞳则再次将他一把拽回来面朝自己:“我说了,现在不要看着他,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到底谁是凶手。夏婕竹是怎么死的,我也是在查看尸体之后才知道的,我已经说了这么多,相信以你的智慧,应该能推测出来。”
刑术内心中一片混乱,满脑子中都是幻想出的在俄罗斯那晚的零碎画面,耳边充斥的全都是夏婕竹的哭喊声,还有参与者的笑声、喘息声,时不时还能看到那些人充满了欲望的恶魔之眼。
“自己好好想想吧。”璩瞳说完走向潘峰,在其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许久,潘峰默默点头:“恩人,我明白,我会遵守承诺。”
璩瞳盘腿坐下:“你信我,我就信你。”
潘峰起身,看着夏婕竹的金身,鞠了一躬后朝着刑术慢慢走去,低声道:“走。”
“什么?”刑术没有反应过来潘峰要做什么。
“我带你离开,然后……”潘峰说到这抬眼道,“你带我去自首。”
刑术立即摇头:“我是必须带你去自首,但是,我的朋友还在这里,我要和他们一起离开。”
潘峰回头看着璩瞳,璩瞳睁开眼道:“刚才那个开棺人,还有那个姓白的,等他们来了之后,我会告诉他们怎么离开。原本我想将她扣为人质……”璩瞳扭头看向贺晨雪,“但眼下来看没有那个必要,因为刑术你不是个会食言的人,现在我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等你解决完潘峰的事情之后,回来找我。”
刑术看着璩瞳,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璩瞳看到刑术眼中还有那么一丝怀疑,又道:“刑术,我璩瞳不是坏人,只是一个有着单纯复仇目的的人,仅此而已。”
刑术淡淡道:“如果人只需要用好或坏来区分,那该多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