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不能接触。
庄非下了这个定论,但她转念又想,如果那个朱三是阿臣呢?她又不得不接触了。
眩晕感又袭上大脑,仅存的清明被黑暗渲染,她飘飘浮浮地,好似躺在一泊小舟,顺流而下,不知方向,不明目的。
“小姐,小姐,热水弄好了,你该起来沐浴了……”
忽,一道软糯的女声似从天外来,唤醒了载舟漂流的庄非。
庄非勉强睁开眼,待看清眼前人是烟火,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恩。”
被烟火服侍着起身,脱衣,入水,庄非感觉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不过这身体好像本来也不是她的。
庄非挥挥手,示意烟火退去。
周身浸入温水的庄非起初还是有意识的,不过渐渐地,她好似变成一只被放进了温水里的青蛙,手脚疲软无力。
那点清明又被弄散了。
迷糊间,庄非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下滑,她想挣扎,手却抬不起来,水沒到了脖子,嘴巴,水面咕咚咕咚地冒着泡。
“小姐!”
一道惊恐的声音传来。
下一瞬,庄非感觉自己被人捞了出来,但身子还有下沉之势。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小姐!小姐!”
庄非半截身子露出水面,凉意袭上她裸露的肌肤,意识稍稍回笼,她借着烟火的力,爬出了浴桶。
烟火随意扯过屏风上的纱衣,披在庄非身上,遮挡了满园春色。
“小姐,你坚持会儿,我把你扶回床上。”
庄非含糊地“恩”了一声。
烟火的身材娇小,扶着比她高一头的庄非显然有些吃力。
庄非一接触到了柔软的床,意识又开始昏沉了,耳边,烟火又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了,不过庄非一句都没听清。
次日一早。
庄非已然烧得不省人事了。
烟火担心庄非出事,在旁守夜,至卯时才沉沉睡去,但睡得不深,一听到耳边传来梦呓,便立刻醒了。
反射性地喊,“小姐?!”
垂眸,只见庄非无意识地扭动着身体,脸上弥漫着不正常的酡红,她的衣襟敞开了大半,白皙的肌肤露着,可惜能看到这春色只有一个小丫头。
烟火惊叫,忙往外跑去,喊老爷夫人和大夫。
不多时,小小的闺房挤满了人,沈夫人,沈钰楠,外加一众姨娘,还有孙大夫。
孙大夫搭上庄非如白玉般的手腕,一边诊脉,一边捋着胡须,蹩着眉,脸上一派严肃之色。
“孙大夫,小女的病怎么样了?”
沈夫人故作担忧地扯着手中帕子,询问道。
孙大夫诊完脉,脸色沉重地捋着胡须,“二小姐这是感染风寒了,而且还很严重,我开一帖药,先让二小姐服用,再观后效。”
这话一出,在场人的脸色不一。
沈夫人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烟火,你先跟着孙大夫去拿药,回来煎给你家小姐喝。”
烟火将到了嘴边的骂声咽了回去,低头顺从应道,“是,夫人。”
沈夫人又瞟了瞟一众姨娘,“你们也都回去吧。”
“是,夫人。”
姨娘们异口同声的回答后,鱼贯而出。
顿时,庄非的闺房内便只剩下了沈夫人母女。
沈钰楠似不屑的瞟了一眼床上的庄非,随后讨好地扯着沈夫人的袖子,“娘,这下在府里我们可就少一个敌人了。”
沈夫人宠溺地点了沈钰楠的鼻尖,“楠儿,别那么口不择言,小心隔墙有耳啊。”
“知道啦,娘。”沈钰楠乖顺的应道。
……
“小姐,喝药。”
烟火端着药碗,递到庄非嘴边。
庄非也不啰嗦,接过药碗一口闷掉药汁,又惯性性地接过蜜饯,含在嘴里,淡淡的甜味弥漫,覆盖了苦涩。
这药庄非喝了快半个月了,这身子也不见好,按孙大夫的话理解——这具身体底子太差,这一病就不耐好。
庄非很像直接不喝了,但不喝,她的病就好不了,也就没法找人。
“烟火,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可是小姐……”烟火还想说什么,却被庄非挥手打断,无奈只得退下。
庄非靠在床棱上,有些迷茫。
忽灵光一闪,庄非掏出藏在枕头底下的锦袋,用里面带来的小纸条和笔写道:帮我买感冒药。
写完后,庄非又把写着字的纸条放进锦袋,阖眼,吟唱咒语。
锦袋上用金线织成的法阵发光,随后光亮消失,庄非再打开锦袋,里面的纸条不见了。
想来是成功送到画外的世界了。
庄非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应该早点想到这个办法的,不过现在也不晚,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
庄非闭上眼小憩。
耳边忽然又传来熟悉的两个字“小姐”,庄非第一反应以为又是烟火。
不过很快,她便知道不是。
因为这声音郎朗清爽,且语调低沉,不似烟火声音软糯,最重要的是,这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啊。
庄非张开眼,一眼便瞟见站在门口的小易,而他手上还好像端着一个碗。
这半个月喝药喝的庄非一瞧见碗,便以为是药碗,不过庄非细细一看,发现那碗里铺着一层白色,好像是粥。
“小姐,我是小易,是来给小姐您送粥的。”
庄非没多想,“恩,你进来吧。”
小易端着粥碗,放到了桌子上,“小姐,这粥凉了就不好吃,您要现在吃吗?”
“恩。”
庄非穿鞋下床,坐到了桌边,端起粥,一愣。
小易见了,以为庄非不喜欢,有些忐忑地道,“小姐,您不喜欢皮蛋瘦肉粥吗?要不我去给您换一碗?”
说着,就要去端碗。
“恩?”庄非微惊,伸手阻拦,意外碰到了小易的手,庄非自己没觉得什么,但小易手一抖,粥差点洒出。
庄非握稳粥碗,小易飞快地收回手。
庄非迟钝,丝毫没有察觉,笑道,“我很喜欢,谢谢你。”
小易摆了摆手,“没有,小姐你喜欢喝就行了。”
庄非笑笑不语,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粥,不知道她是不是过于思念阿臣,竟吃出了错觉。
小易见庄非动作慢下来,神情又有些呆滞迷离,不像是难吃的表情,但也不像是好吃的表情。
轻声喊道,“小姐,这粥不好喝吗?”
“没有,这粥很好喝。”庄非摇头。
小易眼珠微转,“那小姐你怎么停下来了?”
庄非勉强扯了扯嘴角,“是我想起一个人,他做的皮蛋瘦肉粥跟你做的味道很像,所以……”
小易了然。
“是小姐的娘亲吧,那么久的事小姐也记得?”
庄非刚想张口说不是,却又想起云想的话,便半张不张地停在了半截。
小易没得到回答,也不纠缠,兀自垂下头,挡住了大半的眸光。
庄非见小易没有追问,松了一口气,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粥,忽似想到了什么。
问,“小易,这粥是谁做的。”
小易仍低着头,闻言,淡淡拱手,回道,“是奴才做的。”
“是你做的!?”庄非惊愕。
小易“恩”了一声,似有些不能理解庄非的惊愕,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小姐?”
庄非惊觉自己反应有些大了,尴尬的轻咳,“没事,以后,以后你便经常做这个粥给我吧。”
小易收起疑惑,应道,“是。”
这回庄非没在故作千金小姐的姿态,飞快地喝完粥,并将粥碗递给了小易,躲似得躺在床上,背对小易。
挥挥手,“你下去吧。”
庄非一番动作快很准,小易还未来及反应,粥碗便被塞进了怀里。
瞧着背对着自己的庄非,小易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是,小姐,小易就此告退了。”
闻声音渐渐远去,庄非松了一口气,但随即耳边一声轻咳,又让她提了起来。
“谁!”飞快翻身坐起,警惕地把屋子扫过一圈。
“你不会是把我的声音忘掉了吧。”慢慢悠悠的戏谑之声从窗户外飘了进来。
庄非闻声,松了警惕,但语气却不怎么好,“朱三,你又来干什么?”
窗外跳进一人。
他面如冠玉,风流俊朗,手持一扇,一身玄衣低调而内敛,而他下摆却绣着一条张扬的金色蟒蛇,栩栩如生,似随时能跳出来。
庄非面色如常的收回视线,“朱三,你又擅闯女子闺房。”
这一番话,还有庄非不为所动的表情,都令朱三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