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夏余音再度醒来,已是夜里。她悲伤过度,在坟前哭晕了。
醒过来,夏余音的脑子里立刻回忆起了今日之事,悲伤再度蔓延,而她已经没有哭的力气了。
大帐里油灯亮着微弱的光,如她的心情一般压抑。
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夏余音起了身,她想知道幸存下来的夏家人如今在哪里。
“醒了?”夏余音刚坐起来,就听到有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余音回头,这才发现,床的另一边躺着萧统。
“你怎么在这里?”夏余音轻声问了句,而后靠在床头上,她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自然是担心你。”萧统回道,而后坐了起来,借着油灯的光打量夏余音的脸色,“饿了吧?桌子上给你留了些吃食,这里不比城里,你先将就着吃点吧。”
夏余音摇了摇头,“我二姐他们呢?住在哪里?”
“他们去燕城将军府了,北胡军营毕竟不是他们该留的地方。”萧统解释道。
夏余音点了点头。而后坐着沉默地发着呆。
萧统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不知如何安慰才好,一日之间,失去至亲,这种打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不管如何,音儿,我都会在你身边。”但最终,萧统还是如是说道。
夏余音扭头看了看萧统,没有说话,而后依偎进他的怀里。今日,她一度多么担心他在战场上会有什么差池,原来,生与死是如此容易的事,所以,能这样相聚的日子,实在是珍贵。
萧统拥住夏余音,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先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了。”
“我睡不着……白哥哥呢?”夏余音又问。
“因为有人受伤,白居仁跟着一道儿去将军府疗伤去了。”萧统回道。
哦。夏余音应了一声。
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直到渐渐困顿,夏余音依偎在萧统的怀里睡去。萧统小心翼翼地将夏余音放在床上,让她枕着他的胳膊,安稳地睡着。
**
翌日,夏余音也离开北胡大营,回到了燕城。
将军府里,萧静已经知道了夏伯渊死去的消息,得知他和夏夫人葬在一起,萧静什么也没有说,静默了半天。
夏家的百余号人,如今只剩下近四十多个,夏余音的亲近之人,除了夏准夫妇和孩子,只剩二姐,三哥,和两个外甥,一个外甥女,其余的,都是旁亲,这些人夏准要想法子将他们安置妥当,是一件既需要时间又需要银子的事。
白居仁知道夏准的难处,主动表示他可以帮忙,寻找住处也好,赠与银两也罢,他都可以尽微薄之力。
夏准感谢了白居仁的好意,却没有接受他的任何赠予,白居仁对夏家的付出已经够多了,他不能再接受更多。
临近晌午,夏余音才到达燕城,出了守城的兵卫变成北胡人,燕城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要说有变化,大概也只是燕城里北胡人多了起来,而许多原本住在大康的居民,到底有许多不安心的,在得到允许后,搬离了故土。
空置下来的许多房子便被北胡人占据了。
夏余音坐在马车里,看着一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恍如隔世。
回到将军府,得知消息的白居仁迎了出来,看到面色苍白的夏余音,白居仁心里自是不舍,上前伸出胳膊,让夏余音扶着他下了马车,而后关切问道:“这一路可还好?”
“无妨,左右这段日子已经奔波惯了。”夏余音淡淡笑着,无奈回道。
正说着,夏准也走了出来,兄妹相见,双双红了眼眶,最后却是相视一笑,沉默以对,千言万语都无从说起了。
夏余音仍旧住在自己从前的寝院里,翠儿将屋子打扫一遍,也觉得心酸不已,不过是数月,一切却是物是人非。
夏余音的二姐和三哥知道夏余音也回到将军府,也过来与她相见,话未开言,也都相对垂泪。
将军府,被悲伤的气氛笼罩。
兄妹们聚了一会儿,也便散了,各自去安顿自己的事。
夏余音不由想到萧静,爹爹去世,除了他们这些做子女的悲伤之外,萧静应该是最为心痛之人吧。
夏余音去了北苑,北苑的大门照旧紧闭着。夏余音叩了叩门,里面的婢女出来将门开了一条缝,见是夏余音,回头禀告了萧静一声,得到萧静的准许,那婢女这才将门打开。
见到夏余音,萧静嘴角现出一个微微的笑意,她依旧平静,跟夏余音想象的悲伤之情大相径庭,如此,夏余音却更不放心起来,一个人悲伤太过,便没有眼泪了。
“萧统可还好?”萧静开口的第一句,问的是萧统的近况。
“他很好,您便放心吧。”夏余音回道。
萧静长叹一声,“这几日很好,只怕过些日子便不会这么好了。”
“您何出此言?”夏余音愣了楞。
“作为一个北胡的将军,竟然介入大康的朝廷纷争,并出兵解救敌人的族人,这桩桩件件都够定他的罪了。”萧静说的虽然是惊心动魄的大事,语气却是平静的。
夏余音听了,心登时提了起来,“会定多严重的罪?”
“倒不至于死罪,不过加在他身上的所有官爵都不会再有了罢。”萧静猜测道。
听到萧统不会是死罪,夏余音便松了一口气,“即使他重新变成昔日那个农夫,我也愿意跟着他。”
听了这话,萧静的笑容里多了温柔之意,她伸手抚了抚夏余音的长发,“萧统脾气不好,往后也只有你多在他身边照顾着他了。”
夏余音点了点头。
“明儿个,我准备去伯渊的坟前拜一拜,这一世的缘分到了头,总该去见最后一面。”过了会儿,萧静又道。
夏余音又点了点头。父亲娶了两个妾室,她更喜欢萧静,京城里的那个整日里悲悲戚戚的,在押解来边疆的路上就生病死了。
“我没事,你回吧。”话已说完,萧静对夏余音道。
夏余音便也不多留,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却到底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夏余音没有回自己的寝院,而是去找了白居仁,白居仁很忙,在将军府里忙着给那些中了箭伤的人治伤。
“白哥哥,您真该收个徒儿了。”夏余音找到白居仁,见他一个人忙着,不由说道。
白居仁笑了笑,“学医收徒,既讲究天分也讲究缘分,哪儿那么容易就遇到合适的人呢?”说着,白居仁看了看夏余音,“你当初不是说要学医么?我看你就挺合适的。”
夏余音不由淡淡一笑,“那你可不许反悔,就收我为徒好了。”
白居仁也笑了笑,“不反悔,你不必做我徒儿,我也可传你医术。”
如此,白居仁一路伤情看过去,夏余音跟在他身边,偶尔帮着打个下手。夏家那些人看着夏余音和白居仁如此默契的样子,又听他们说话十分熟稔亲昵,不禁暗地里猜测他们的关系,倒也乐得见到夏余音找白居仁这样的夫君。
不过他们刚到边疆,对夏余音的事还不清楚,一切都尚在猜测之后,也有明眼的看出当日夏余音在那个北胡将军身边,北胡的将军为何会帮助夏家人?所有的事串起来,众人也有些迷惑。甚至更有些心思阴暗的有些怪罪夏余音,皇上将她指婚二皇子,若是她顺顺当当地接了旨,嫁给二皇子,夏家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劫难了?
总之,人心是最复杂的,那些旁亲因为受了夏伯渊的连累,心里也是诸多不满与埋怨。
不过碍于如今还要仰仗夏准安置他们,他们也便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
但这种种,夏准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也不怪他们,虽然之前他们受过夏伯渊许多恩惠,但这一次,毕竟他们的确是受了夏伯渊的牵连。他要替自己的爹爹恕罪,尽量给他们一个好去处。
而这将军府,只有夏伯渊的直系血脉可以留下。
光是找宅子就颇费周章,如今燕城不比从前,是由北胡人统领,诸多事都不易办了。
在夏准忙着安置夏氏一族这些人的时候,白居仁终于帮所有的伤患换好药,而后,夏余音陪着他在将军里的后花园里坐着。
“白哥哥还未曾回过白府吗?”夏余音问道。
白居仁点了点头,“今儿个午后,我便回去看看……府中,还有北胡侍卫?”
“这个我也不知,我当初离开白府的时候是受着伤的,府中如何情形,我也好久未有消息了,不过萧统既然答应保留白府里的一切,便不会有敢乱来的。”夏余音说道。
白居仁苦笑了一下,“到头来,我们都要手萧统的恩惠。”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他这个人,其实不坏,只不过国不同,立场不同罢了,若是抛去种种成见,你们也可以做一对好友。”夏余音一直相信,卓尔不凡之人都会彼此惺惺相惜。
白居仁未置可否,若是没有夏余音,白居仁和萧统或许会有成为好友的那日,但是一个夏余音,白居仁永远不会和萧统做好友,他们只能是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