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治决定在白府住下。
“如何?”走出卧房,赵长治对等在外面的白居仁说了自己的决定,而后微微笑着问道。
赵长治是个俊朗不凡的男子,面上又总带着笑意,很容易给人和煦的印象。但这和煦只是初识之人浅薄的印象,白居仁却一眼便知赵长治笑容下的城府,冰冷和狠绝。
“二皇子要留在寒舍,自然是草民的荣幸,只不过草民家中简陋不堪,若有怠慢处,还请二皇子多多包涵。”白居仁客套道。
“白郎中过谦了,你这府邸便是在京城,也算一等一的去处。”赵长治看着暮色中渐次亮起灯火的白府,说道。
白居仁淡淡笑了笑,而后对站在不远处的管家吩咐,整理几间客房出来,让赵长治和他的侍卫在此住下。
二皇子要下榻府中,管家自然不敢怠慢,急忙转身去张罗了。
赵长治和白居仁的对话,夏余音在卧房里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知道赵长治要在白府住下,夏余音叹了口气,她终究是摆脱不了赵长治,又给白居仁带了麻烦。
想着,她也躺不住了,从床上起身,慢慢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灯笼高挂,弥漫着各种花香糅合在一起的气味,令人舒适的夏夜傍晚。
但院子里的人,显然都没有心情享受这个舒适的傍晚。见到夏余音,赵长治和白居仁都走了过去。
“醒的正好,也该用晚膳了。”白居仁轻声说道。
夏余音对白居仁摇了摇头,“白哥哥,我不饿,我想和二皇子说会儿话。”
听夏余音这样说,白居仁只得点了下头,转身离开夏余音住的寝院。他也正好趁机写了密函,让家丁送去给夏准,他将萧统的身份告诉了夏准,让他带人去擒住他,以此争夺未来两邦交战的主动权。
交代完这一切,白居仁仍旧回到夏余音的寝院门口,看了看赵长治和夏余音,而后背过身体,静静站立。
院子里,赵长治走到夏余音身边,端详了她一会儿,而后伸手牵住她的手,“去那边坐着,你看上去太虚弱了。”
夏余音没有反对,很顺从地跟着赵长治坐到院子里的长凳上。
“你要对我说什么?”赵长治也在夏余音的身边坐好,而后看着她问道。
“请您将皇上指婚的昭命带回去,我虽敬重二皇子您,但并不想嫁入皇家。”夏余音对赵长治开诚布公地说道。
“你是不想嫁入皇家,还是不想嫁与我?”赵长治笑了笑,轻声问道。
“都不想。”夏余音低下头去。
“为何?是我不够好吗?”赵长治仍是语气温柔的。不夸张的说,他算是一路看着夏余音长大的,她明媚,娇柔,聪慧,灵动……他是喜欢她的。
“您也知道并非如此,只是我一直视您为兄长,从未想过嫁与你。”夏余音轻声说着,用手搅动着自己的衣袖。
“那你想嫁谁呢?门外那个郎中?”赵长治并不气恼,追问了一句,而后扭头看了看依然在门外伫立的白居仁,他儒雅稳健,的确容易讨女子欢心。
“白哥哥也是我视若兄长的人,您莫要多猜忌,更不要对他因此而有所误会。”夏余音急忙摇了摇头,急着护住白居仁的心思一眼明了。
赵长治笑笑,“既不是他,那是谁呢?”
夏余音变了,这一点,赵长治看出来了,往常那个毫无心思的活泼的夏余音不见了,她此刻看上去忧郁,心事重重,若非感情,不会变成这样。
夏余音摇了摇头,“没有人,我此生不嫁。”
夏余音自然不会将萧统的存在说出来,她内心矛盾无比,一方面她知道萧统是个危险的人物,另一面却仍是想保护他。
听夏余音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赵长治叹了口气,“莫非,你要去做个尼姑么?音儿,你已经16岁了,不能如从前那般任性妄为了。”
“我从未如此清醒过。”夏余音微微笑了笑。
这笑容有些凄然,也是赵长治从未见过的,他叹口气,“早知你来边疆会如此不快乐,当初便不该让你来。”
夏余音低下头去,若时光可以倒回,她仍是会选择来到边疆,对于萧统,她从来没有后悔遇见过他。
“要如何做?你才肯嫁给我?”沉默了会儿,赵长治又问道。
夏余音摇了摇头,“二皇子,您有那么多妃子,又何必非要多我一个呢?”
赵长治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妃子再多,但她们都不是你。”
“你太贪心了。”夏余音轻声回了句。
赵长治听了这话,无声笑了下,换做别人,断然不敢说出这样的话,但是这句话从夏余音口中说出来,他一点都不生气,反倒觉得好玩。
“我并不贪心,之前已经过去,但是自你之后,我保证不再往王府里纳妃。”赵长治面色郑重起来。
夏余音抬头望着远处某处虚无,对赵长治的话不置可否,不管他以后如何收敛花心,她都不在乎,因为她的心已经给了萧统。
见夏余音神情恍惚着,赵长治起身,弯下身看着她,“音儿,看着我,告诉我,你是如何从将军府里出去的?”
“我从前如何顽劣,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小事能难得住我吗?”夏余音看着赵长治,笑了。
夏余音已经听到白居仁如何在赵长治面前说的话,所以,即使赵长治问她,她也可以说的和白居仁贴合。
“若你不想嫁,在将军府里便可以对我说,为何要逃呢?”赵长治盯着夏余音的眼睛,又问。
“跟你说,你便会答应吗?”
“所以你宁肯逃跑,也不愿嫁给我?”赵长治眼神里流露出受挫感。
夏余音点了点头。
赵长治无奈地笑了,而后他伸手揉了揉夏余音的头发,“这要是换了别人敢如此对我,早被我一巴掌拍倒了……”盯着夏余音看了会儿,赵长治渐渐收敛了笑容,“可是音儿,我没法放弃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娶你入王府。”
“那如果我死了呢?”夏余音看着赵长治。
“死也是我赵长治的鬼。”赵长治淡淡回了句。
夏余音看着赵长治,笑了,却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她起身,对战在门外的白居仁说道:“白哥哥,我饿了,可以传膳了吗?”
白居仁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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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平常,并未因赵长治的到来而格外隆重些。
白居仁留在夏余音的院子里用膳,赵长治也是。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不论尊卑,也无人言语,各自沉默着,心思复杂。
用过晚膳,夏余音又对白居仁道:“白哥哥,明儿个您派人去将军府传个话,便说我要在您的府里住着调养身体,再让人把翠儿送过来,没有她在身旁,我不习惯。”
白居仁点头应了。
“我很累,要早点歇息,你们都不要来打搅我。”而后,夏余音起了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她是真的有些累了,虽然所有的事都没有解决,但是她决定暂时不去想,她得养足了精神,才有精力去面对这些纷杂的事。
白居仁和赵长治看着夏余音进了卧房,他们不去打扰她,却谁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翠儿不在,白居仁是不大放心让夏余音独自睡在这个寝院里,而自己府中的婢女又没有会武功的,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五姑娘,若是她在便好了,可以保护夏余音的安全。白居仁决定去见见五姑娘,看她押镖有没有回来,若回来,他便雇佣她,专门负责夏余音的安全,这燕城眼瞅着就要乱了,他得提前做好打算。
白居仁决定晚上在寝院的偏房住下。
“二皇子,您早点歇着罢。”见赵长治没有离开的意思,白居仁开口说道。
赵长治打量了一下这寝院,一间主卧,还有两间偏房,便道:“本王今晚便在这里住下罢,音儿独自在这里,本王放心不下。”
白居仁在心里冷笑一下:想不到赵长治也是这样的念头。
也罢,那今晚,他们便一人一间屋子,都住在这个院子里好了。
夜里,夏余音睡得安稳,而赵长治和白居仁各自在卧房里警醒着,他们都提防着对方,也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然而这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白居仁一大早便遣人往将军府里送信去了,夏余音找到了,二皇子在白府住下,他也希望夏准能将萧统的事告诉他。
但是夏准并没有抓到萧统,虽然他接到密函之后,即刻亲点了十个一等一的高手,策马往丰水村去了,但是萧统的家,一切未变,只是人不见了。
夏准房前屋后搜寻好久也未曾发现萧统的踪迹,问过村民,也无人知晓萧统的去向。
夏准叹了口气,他们终究是棋差一招,萧统这般善于布局之人,定是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又怎会不知道白居仁会向夏准告密呢?
萧统,北胡赫赫有名的面具将军,战场上凶狠凌厉,令人胆寒,任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会扮成一个农夫,在燕城潜伏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