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余音自小已经习惯了出街时被人偷瞄,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更是从容淡然了,对周遭的一切只是充耳不闻。
到了馆子里,白居仁看着墙上的菜谱,低声询问夏余音想吃什么,一旁的念安却奶声奶气地仰着小脸说道:“爹爹,我要吃鱼。”
“这位小公子果然有眼光,这乌元江里的鱼可是出了名的鲜美,呃,不过呢,今儿个晌午的鱼已经售空了,不然晚上再来?定给您们备一条又大又新鲜的江鱼。”一旁的伙计殷勤地说道。
“听到了吗?”白居仁弯身将念安抱了起来,“一会儿用过了午膳,爹爹带你去江边走走。”
念安乖巧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念回也开心地跳了气啦,“太好了,可以去江边玩啦。”
待用过午膳,一行人便当做散步,慢慢往江边走去。
白水镇依着山群而建,去江边要走过一阶又一阶的石子路,顺着石子路一直走到底,便到达了江边。
江边停着几条渔船,打渔人忙了一上午,将鱼兜售一空之后,便在船上歇息,午后,再度出江打渔。
念安从未见过渔船,便伸出小手指着江上的船只,奶声奶气地问道:“爹爹,那是何物?”
“那是渔船,可以在水上飘着打渔的。”白居仁笑着回答。
“安儿想去坐渔船。”念安又说道。
这倒是难到白居仁了,他抱着念安,打量着江上的船只,想着跟哪艘渔船的主人说说,满足一个小孩子的好奇心。
江边风景极美,树木郁郁葱葱,石板路高高低低,夏余音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风景,冷不防脚下一绊,摔在路上。
“小姐,您没事吧?”翠儿先是夸张地大叫了起来。
夏余音有些窘,四处看了看,对翠儿道:“你小点声,不过是摔了一下,无碍的。”
白居仁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了看,看到夏余音倒在地上,急忙回身走过来,对夏余音伸出手来。
本来打算将夏余音扶起来的翠儿便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夏余音将手放进白居仁的手心里,被白居仁拉了起来,而后,便没有放开夏余音的手,他嘱咐她:“这一代石子路高低不平,你当心点。”
夏余音点了点头。
翠儿在后面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感慨地对五姑娘说道:“都这么久了,萧将军也不知还会不会出现,依我看啊,白郎中就挺好的,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他在照顾着小姐呢。”
听了这话,五姑娘只微微笑了笑,这么久了,她对白居仁的感情已经沉淀在血液里,倒并非一定要如何,只要白居仁能幸福便好。
如果白居仁能和夏余音在一起,能得到幸福,那也是很好的。
而且,五姑娘看着白居仁和夏余音的背影,他们看上去真的很般配,像幸福的一家人。
到了江边渔船停靠的岸边,白居仁对一个渔船的船夫问道:“船家,还有鱼吗?”
“没了,你去看看旁的船吧。”那船家头也不回地说道。
白居仁便又去旁的船打听,直到第四只渔船,才有渔夫表示有鱼,白居仁听了这话,也不待渔夫再说什么,便抱着念安跳上船去,“鱼在哪里?我看看。”
念安上了船,开心不已,急着从白居仁怀里挣脱,白居仁将念安放到船板上,低声叮嘱他:“安儿,不能乱跑,掉进江里会很危险的,记住了吗?”
念安点了点头,在船板上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便又返身抱住白居仁的腿,船有些晃,他有些怕,有些站不稳。
白居仁便一手稳住念安,一面转身去看船家拿过来的鱼。
鱼都很新鲜,白居仁挑了一条,付了银子,带着念安准备下船,却一转身,看到不远处一艘渔船上,跳下一个身影,那身影不由分说地向着夏余音疾步走去,夏余音听到动静,还未转过身,便觉自己被一个宽厚的胸膛搂进怀里。
夏余音吓了一跳,挣扎着回头……
白居仁起初也是吃了一惊,跳上岸准备去教训那人一顿,却几乎和夏余音同时愣怔当场。
夏余音的眼里,看到的是萧统的脸。白居仁也看到了,萧统仿佛如从天降,就那么忽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夏余音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她有些晕,她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不敢动,怕动了之后,萧统就消失了。
但是萧统一直在,他怀抱的温度也是实实在在的,夏余音的眼泪便唰地落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萧统,这个男人,戴着斗笠的脸依旧英气不凡,却又沧桑了几分。
一旁的念安不明所以,见到一个陌生男人和自己的娘靠的这么近,他本能地觉得危险,便从白居仁的怀里挣脱下去,走到萧统身边,去推他的腿。
萧统低下头,不用问谁,念安的五官便清楚明白地写着,这个孩子是他萧统的孩子。他蹲下身,对念安笑笑,“你是念安?”
一个陌生人居然叫得出自己的名字,这让小小的念安有些疑惑,他躲进夏余音的身边,警惕地看着萧统,不肯回应。
念回和五姑娘,以及翠儿也走了过来,看到萧统,都吃了一惊。
念回对萧统的印象有些模糊了,但又觉得他很面熟,她也靠在夏余音身旁,仰着小脸看着萧统,一脸探究。
萧统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脸上是欣慰的笑容,而后他对夏余音低声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夏余音只顾着流着欢喜的眼泪,听了萧统的话,摇头又摇头。
萧统伸手在夏余音的背上轻轻拍了拍,而后看向白居仁,两个男人目光相对,却什么都未说,但是萧统目光里的那句谢谢,白居仁是感觉得到的。
白居仁拎着鱼,对五姑娘和翠儿使了个眼色,而后弯身将念安抱起来,“走喽,跟爹回去,晚上吃鱼。”
念安到底是小,听到吃鱼两个字,便重新开心了起来,也顾不得萧统了,转过身欢喜地看着前路。
萧统看着白居仁抱着念安的背影,见他们如此亲密,便知这些年来,白居仁定是将念安当做自己的孩子那般疼爱的,但嘴上他仍是说了句:“我才是安儿的阿爸。”
这个时候萧统还介怀这个,夏余音不禁娇嗔地白了他一眼,而后对念回说道:“念回,这是你爹爹,快喊爹爹。”
“爹爹。”念回听话地喊了一声。
“乖。”萧统听了念回的喊声,眼眶不禁一热,弯身将念回抱了起来,说道。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相逢的巨大喜悦过后,夏余音才想起来问道。
“说来话长,等我慢慢说给你听。”萧统说着,看了看自己下来的那条渔船,渔船上,立着他曾经的侍卫,见到萧统终于与夏余音相遇了,一时也不知是何心情,只是静静地站在船板上,四处看着,观察着有无异常。
“你住在哪儿?”夏余音又问。
“渔船上。”萧统简短回道。
夏余音扭头看了看渔船,还想问什么,却已经被萧统握住了小手,“走吧,寻个客栈,再慢慢说你我别后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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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统在白居仁下榻的客栈要了个房间,这才和夏余音面对面坐下,细说别后时光。
别后时光的酸甜苦辣一言难尽,二人直说到暮色四合,直到翠儿来敲门,说客栈已经将晚膳备好了,他们这才出了屋子。
饭桌上,大家都没有多少话,沉默着用餐。
那条江鱼清蒸的,念安很喜欢吃,他的注意力都在吃上,也顾不上萧统这张陌生的脸了。
萧统见念安如此喜欢吃鱼,不由笑了笑,低声对夏余音道:“不如我们便在此地寻个住处,打渔为生好了。”
夏余音笑着点了点头,只要有萧统在,做什么营生都是好的。
对面的白居仁只当未曾听到,但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萧统回来了,他也该退出夏余音的生活了。
接下来几日,萧统在白水镇寻了小宅子,安顿了下来。
白居仁和五姑娘去看了那宅子,虽然不大,但是干净整洁,是个好住处。
当晚,白居仁破天荒地约了萧统去酒馆里喝酒。萧统欣然前往,此时此刻,横亘在两个男人心里的那个结,似乎并未曾有往日那么根深蒂固了。
夜里的小酒馆,安静的很。偶尔几声艄公的喊船声远远传过来,更显得夜的静谧。
“我要离开这里了,往后音儿和孩子便交给你了。”几杯酒之后,白居仁对萧统说道。
“你要去哪儿?”萧统为白居仁斟了一碗酒,而后沉声问道。
“四处云游一番,这也是我多年的心愿。”白居仁回道。
“医者,行万里路,治病救人,是积德之事。”萧统对白居仁的医术一直是心有敬意的。
难得从萧统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赞赏之词,白居仁不禁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
两个男人就这样,相对沉默着,喝了一坛又一坛的酒,直到夜深,才各自回去。
白居仁回到了客栈,五姑娘还住在那里,其余的人都去了萧统的宅子。
因为白居仁一直未回来,所以五姑娘未曾睡去,她在夜色里等待,直到看到白居仁有些摇晃的身影,这才急急迎了上去。
借着月色,白居仁对五姑娘微微笑了笑,“这么晚还不睡?”
五姑娘也笑了笑,“你未回来,我如何能放心呢?”
白居仁便不再说什么,在五姑娘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房间。
将白居仁扶到床上,五姑娘又回身用浸湿了的软件帮他擦了擦脸,待再要返身之时,白居仁却拉住她的手,将她拉进他的怀里。
这是五姑娘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地相依,尤其是这个男人,是她最爱的男人,五姑娘的脸立刻烧了起来。
但很快,她意识到有些不妥,便想要起身,却不料被白居仁更紧地抱住,随后将她压在床上,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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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里,翠儿和两个孩子都睡了,夏余音因为等着萧统,也是深夜未睡。
待萧统回来,夏余音迎了上去,走近了便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萧统拦腰抱住,夏余音小小惊呼了一下,又怕吵到屋子里睡着的孩子,便忍住了,伸出小手在萧统胸膛上敲了一下。
而后,萧统将夏余音抱进屋子里,放到床上,凝视夏余音片刻,缓缓说道:“此时此刻,真如梦境。”
夏余音与萧统四目相对,而后搂住他的脖子,抬起身吻了他一下,柔声问道:“有如此真实的梦境吗?”
“音儿。”萧统低声唤了一句。
便重重吻了下来,许久以来,他克制着,如今,终于可以将夏余音真切地拥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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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白居仁离开了。随他一起走的,还有五姑娘,自那一晚的肌肤相亲,无论白居仁心里有谁,既然五姑娘是他的人了,他便要对她负责。何况,若人生真的需要与一个人相伴,那么此人是五姑娘,白居仁觉得也是好的。
萧统和夏余音送别他们,看着他们上了客船,挥手道别,此番离别,何日再见,便是个未知数。
白居仁的和五姑娘站在船头,与站在岸上的萧统和夏余音,相对挥手。
船只渐渐往江心去了,终于不见。
“走,我们回家吧。”萧统牵住夏余音的手,轻声说道。
夏余音看了萧统一眼,露出微微一笑。
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那么安然,那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