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分别
桃笺2018-11-03 15:133,489

  新婚不过三日,丈夫便要远行,放在谁家的新媳妇身上,怕都有些过不去。萧谨与宋端午说起此事的时候,也觉有几分歉疚。

  此次前往边关,他自是愿意的。要执掌北镇抚司,他正愁品级不够,汪直就送来了机会,实在难得。可这一去,难说什么时候回来,眼看既是新婚又至年下,却要把宋端午独自扔在京中,实在是……

  宋端午心里自然也是不舍的,却硬是露出笑容来:“听说边关苦寒,好在冬衣已经做好了,你带着过去,千万不要冻着。还要准备些什么?我不大懂,你说一说,我去收拾。衣裳鞋脚不说,一些常用的丸药总要备些罢?”

  萧谨看她在屋里转来转去,仿佛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打包带走似的,不觉心里柔软,起身握了她的手:“我是常出门的,晓得要带什么,你不必担心。何况边关那里有汪直在,什么也缺不了。倒是你,独自在京里,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宁慎那里我已经跟他说过,只是他毕竟品级低些,有些事……”

  “还能有什么事。”宋端午反拉了萧谨的手,柔声道,“如今我们都成亲了,还是宫里皇上和贵妃娘娘赐的婚,只消我不惹出什么事来,想也没人轻易敢动我的。”若说萧谨担忧的,不过就是万通一党,只是有赐婚的金字招牌在,就是万通也要掂量掂量的。

  萧谨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默默握紧了宋端午的手,半晌才道:“你放心,这回,我总要立一番功劳回来,也为你请个诰命。”宋端午那个七品女官虽是皇帝封的,但毕竟仍被人视为工匠一流,但若他能为妻子请个正经的诰命,宋端午以后便是命妇,与之前不同了。

  宋端午却摇了摇头道:“我不求什么诰命,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我一定会平安归来。”萧谨郑重地应诺了一句,弯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做,做什么?”宋端午的脸顿时红透了,“天还没黑呢……”

  萧谨低声一笑:“明日一早我就要动身……”

  屋子里便再没了声音。刘妈妈站在门外,拉了一把小丫鬟喜鹊:“走罢,回去。”

  喜鹊还有些懵懂:“这汤……”不是奉了老太太的命,炖了补汤送过来的吗?这汤还在她手里提着呢,怎么就要回去?

  刘妈妈噗地一笑,拉着喜鹊转身:“你小孩子家家的,听话就是了。放心,这汤拿去给老太太喝。”小夫妻两个如此情浓,老太太听了定然高兴得合不拢嘴的。

  喜鹊虽是不懂,但在宋家早学得眉眼高低,晓得不该多嘴,连忙提好了食盒,跟着刘妈妈转身。谁知她眼睛尖,这一转身倒看见有人从外头进来,忙道:“妈妈看,是二奶奶。”

  刘妈妈看见金玉兰就觉得腻味,皱着眉头上前行礼道:“二奶奶怎么过来了?”

  金玉兰自敬茶那日回去,便与萧辰冷战起来。她自知是因说了萧辰没前程的话惹恼了他,却是不肯拉下脸来认错。于是萧辰破天荒地在书房住了两日,金玉兰独守空房,心里更生了几分怨气,愈发地对萧谨放不下了,听小梅说看见萧谨与宋端午自宋家回来,便忍不住抬脚走了过来。

  “我来瞧瞧大嫂。”金玉兰自不会说实话,捻着手里的帕子,笑盈盈就往里走。萧家的宅院也没多大,萧谨与宋端午刚回来,定然都在房中,她这会儿进去,必定能见着萧辰的。

  刘妈妈横身一拦,板着脸道:“大奶奶正在与大爷说话,二奶奶不方便进去,还是请回罢。”

  金玉兰就想见萧谨一面,听说他在房中,更急着要进去了,见刘妈妈拦路,顿时竖起眉毛:“你一个下人,莫非想拦我不成?”

  刘妈妈哪里把她放在眼中,冷笑道:“奴婢虽是下人,也晓得这家里的规矩。只怕二奶奶不大清楚,少不得提醒几句。虽说都是一家子亲戚,也要讲个避嫌,二奶奶年纪轻轻的人,如今又是分了房头的,还是仔细些的好。”

  金玉兰被刘妈妈毫不留情地戳穿,又羞又气,强撑着道:“既都是一家子,亲亲热热有什么不好?我就不信大嫂家里也有这许多讲究!你这些话,可在大嫂跟前说过了?”她固是商家女,可宋端午还不是工匠之女?她是市井,宋端午还来自乡下呢,谁比谁又高贵了不成?

  刘妈妈轻蔑地一笑:“大奶奶是自幼跟着探花郎的母亲读书的,自是知礼守礼,用不着奴婢多嘴。”

  这话说得金玉兰无话可驳。宋端午师从探花郎之母的事儿,连宫里都知晓。如此一来,虽说她工匠之家出身,却教人不能以普通工匠待之了。

  金玉兰心里自然是不屑的。在她看来,宋端午也无非就是识两个字,能画个花儿朵儿的罢了。她商人出身,并不觉得读书识字有什么价值,只觉得无非是闺中女子自抬身价的把戏罢了。

  然而这话心里想想便罢,嘴上却是不能说出来的。刘妈妈见金玉兰哑了,便笑了一笑道:“说起来,二爷将来也是要读书应考的,这些礼数不可不讲究,否则将来就是做了官儿,也要被同僚笑话的。更有甚者,怕是那些御史都要参一本,说是不能齐家呢。二奶奶便是为了二爷着想,也该避讳着些。”

  金玉兰暗想等到萧辰做官不知何年何月,然而这话也是不能说出来的。刘妈妈句句都说在理上,她若再要往里走,不但成了不知礼的,且必被扣上不顾丈夫前程的帽子,单萧二太太就不会放过她。如今萧辰又在跟她冷战,若是被萧二太太抓住把柄难为,怕是就没人相救,要吃亏的。

  金玉兰权衡利弊,也只得死了见萧谨的心,忿然转身,暗自筹划如何把萧辰先拉拢回来,再见机行事。

  刘妈妈冲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吩咐喜鹊:“去跟你哥哥说,以后不是二房来向老太太请安的日子,就把那门锁了,凭他们叫,只当没听见。”

  宋端午并不知金玉兰来过这一趟。分别在即,她与萧谨说话尚且说不过来,又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第二日一早,萧谨就去了北镇抚司衙门。果然午后,现指挥使袁彬便着人传了他过去。

  袁彬身材高大,年纪虽长,龙虎之威犹存,说起话来亦是中气十足,并不与萧谨兜圈子,开门见山便道:“想来边关之事你也知道了,汪直奏请陛下指派你前去缉拿白莲教余孽——看来外头所说你与汪直来往密切,不是虚言了?”

  萧谨略一思忖,还是点头道:“不敢瞒指挥使,属下与汪直确有些来往。”

  袁彬看了他一会儿,道:“我原想告老之时举荐你来管这北镇抚司,你可知是为何?”

  萧谨自然知道。北镇抚司掌管刑狱,锦衣卫的凶名大都从此而来。那一座诏狱之中,不知流过多少血,死过多少人。袁彬想让他掌管诏狱,正是希望能通过他的手减少冤狱,少杀几个无辜的官员。然而汪直自建立西厂之后,却正以“严酷”著称,这却与袁彬的想法背道而驰了。若是他与汪直交好,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袁彬的确要考虑一下。

  “汪直为人确系严酷,”萧谨抬头看着袁彬,诚恳地道,“然而亦不无可取之处。不知指挥使是否记得,十三年二月那一桩案子。”

  袁彬微微点头。成化十三年二月,已故少保杨荣的曾孙、福建建宁卫指挥同知杨华及其父亲杨泰横行乡里,草菅人命被人举报,便入京贿赂官员大臣,以图脱罪。偏巧这件事被汪直知道了,汪直将他们下狱西厂严刑拷问之下,供出了许多大臣。当时皇帝下令将杨氏几人和收受贿赂的大臣依法处置,事情闹得颇大,袁彬自然知晓。

  萧谨沉声道:“当时便有人上奏陛下,说汪直残暴,奏请废除西厂。可实际上,他们忌惮的是西厂权宠赫奕,令人侧目。倒是杨华一案,若无汪直,或许就真被他们轻轻轻脱罪了。”

  袁彬沉吟片刻道:“汪直此人,我亦有所耳闻,虽说结党营私、嚣张跋扈,但倒也有几分度量和胸怀……只是——他毕竟是万贵妃身边用出来的人。”

  “虽说是万氏身边出来的人,但至少如今,汪直是一心卫边的。”

  袁彬不由得又看了萧谨一眼。虽说此处是他的房中,无人敢窃听窥看,但毕竟还是在锦衣卫衙门里。连他都对万贵妃以“贵妃”称之,萧谨却呼为“万氏”,这分明是在向他表明,他与汪直交往,绝非为攀附万党。

  “且,西厂建立,非为汪直之功,乃是陛下之意。”

  这句话令袁彬也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但还是道:“不可妄议陛下。”

  “是属下失言。”萧谨从善如流,微微躬身。

  袁彬不语了。萧谨说的是乃是实情:饶是汪直再得万贵妃看重,若不是皇帝有意,西厂也不可能建立。

  事实上,从洪武皇帝建立锦衣卫起,就已经显示了上位者的多疑。永乐皇帝建立东厂,是因为不肯尽信锦衣卫;而皇帝令汪直立西厂,不过亦是对东厂的分权罢了。这一点多疑之心,从西厂废而又立中,已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说,西厂的出现并不取决于汪直,而取决于皇帝,如果换一个人来……

  “汪直与尚铭梁芳万通之流,毕竟有别……”萧谨又低声补了一句,“若不是他,只怕边关之事……”

  这点袁彬也不能不承认。自土木堡之变后,说起边关战事,百官畏惧。最终倒是汪直一个内宦一力主战,委实令人意外。

  “罢了。”袁彬长长叹了口气,“此次你若能相助他清剿白莲余孽,解边关之患,自是大好。待你功成而归,我便可向陛下保举——你,莫负我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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