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洞房
桃笺2018-02-01 09:513,829

  按说新妇入门,若有那善心的妯娌或小姑,便会在新房中多留片刻,将家中规矩略向新妇讲说一二,免得新妇甫进门来两眼一抹黑,不知如何行事。

  萧家两房至今也不过两个媳妇一个女儿,萧灵尚小,就该由金玉兰提醒几句才是。然而金玉兰哪里有这份好心,待女眷们都走了,开口便是含讥带讽。

  金玉兰市井之中长大,这些酸话早听惯了的。且已嫁为人妇,言语之中自也少了些顾忌,原想着宋氏听了这话不知该怎么又羞又气呢,谁知宋氏神色不动,反拿她打趣起来。

  虽说一样是成亲,金玉兰那洞房花烛夜却又与旁人不同了,便是两家亦是行过六礼,一床锦被遮盖了过去,仍是她的一块心病。

  她自己心虚,这会儿便觉得宋端午的话格外刺耳起来。待要发怒,话头明明是她自己挑起,宋端午不过接着也打趣了一句罢了;待要笑笑,又总疑心这宋氏是意有所指,一口气梗在喉咙里,硬是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两人正僵着,喜鹊提了个食盒,笑眯眯进来,才叫了一声大奶奶,便见金玉兰也在,不由一怔:“二奶奶还在?”

  她倒来得正好,金玉兰借坡下驴,起身道:“方才屋里没人,怕你家大奶奶新进门害怕,便留下来陪她说几句话。你既来了,好生伺候着,我就先走了。”

  她这会儿才又记起来,自己原是要笼络这宋氏的,待到取信于她,方好悄悄把萧谨从前与官家小姐议亲之事透出去,好叫宋氏与萧谨离心。怎的刚才见了宋氏美貌,这股子邪火就不曾压住,反倒讥讽起她来,岂不是与自己初衷背道而驰?

  幸而只是打趣罢了,还可遮掩过去。金玉兰生怕自己再坐下去又不知说出什么来,便就势起身,还冲宋端午笑了笑,这才出去。

  喜鹊在她背后撇了撇嘴,待她出了门,便道:“大奶奶可别信她,她准是没安好心。”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又去门外提了一桶热水进来:“奴婢伺候大奶奶洗把脸,把这头发拆了歇歇。大爷早就吩咐了,大奶奶今儿这一日可累着了,叫厨下备了鸡汤面和爽口小菜。前头席面上那些闹酒的怕一时还走不了,大奶奶先用饭,切莫饿坏了。”

  她年纪虽小,口齿却是伶俐,手上活计也利索。加上宋端午平日里也不是惯等着让人伺候的,不一刻便洗去了面上脂粉,卸了簪环花冠,坐下来用饭。

  面是刚下的,淡黄色的鸡汤冒着香气,里头还飘着些香菇。四碟小菜两荤两素,乃是麻油拌萝卜干儿、酸笋、胭脂鹅脯、炸鹌鹑。另有两碟点心,也是一咸一甜,分别白糖糕与蟹壳烧饼。

  喜鹊笑嘻嘻地道:“大爷怕林嫂不知道大奶奶的口味,特意叫各样都送来点,奶奶喜欢哪样,奴婢再去取。”

  宋端午看着这一桌子琳琅满目的,不由得心里一阵甜蜜,脸上微微有些发热,道:“这些都是好的,哪里还用备这许多……”

  喜鹊一面给她布菜,一面嘻嘻笑道:“那自然是大爷怕奶奶吃不好……”

  “你这丫头!”宋端午脸更红了,连忙岔开话题,“刚刚二奶奶——”

  果然一提到金玉兰,喜鹊就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她跟奶奶说了什么?别管她说得多好听,奶奶都别信她。”

  到底从前只是在宋家伺候过的,宋家再怎么自诩出了读书人,终归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家里的下人自然规矩也少些。喜鹊年纪又小,生怕宋端午被金玉兰哄了去,便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说了出来:“……听说她刚进门那会儿,两房还没分家,大爷从衙门回来,十日里少说也有五六日要在花园那里遇着她,总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也不知道避嫌。”

  “难道二婶不管?”

  “二太太啊——”喜鹊不由得又撇了撇嘴,“奴婢也不知该怎么说。打从二奶奶进门,听说二太太就想着法子要立规矩,只是这规矩也不知道是怎么立的——该管的倒没见着管——最后都是二爷护了去。前些时候闹了一场,二奶奶小产了,二太太这才消停。林嫂说,若不然,二房时时都能听见动静,三不五时的都要闹一回呢。”

  喜鹊说着,就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因为奶奶的嫁妆丰厚——二奶奶进门的时候嫁妆少得可怜,二太太看了奶奶的嫁妆眼红,回头就寻二奶奶的晦气。结果这一闹,二奶奶还不知道有孕呢,就硬是把孩子给闹得没了……”

  宋端午不由得也皱起了眉毛:“怎的闹成这样……”就为了嫁妆的丰俭,竟把好好一个孩子给闹没了。

  喜鹊嗤道:“二太太把银钱看得可要紧呢。奶奶不知道,大爷为了分家,给了二房多少好处。就这般还不知足,巴不得不要分家,让大爷拿俸禄养着他们呢。如今奶奶嫁妆比二奶奶不知丰厚了多少去,二太太哪里放得下,可不要嫉妒死了呢。”

  她说到这里,猛然醒悟今日是大喜,怎的竟说出死字来,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道:“瞧奴婢这张嘴——奶奶快别管那些烦心事了。如今毕竟分了家,她们再闹腾也与奶奶无关。只奶奶心里明白就好,莫要被那边哄了去。依奴婢看,二太太怕是惦记着奶奶的嫁妆呢。”

  宋端午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了。”喜鹊年纪小,只看见了萧二太太盯着她的嫁妆,以为是银钱之事。可金玉兰因此失了孩子,难道就不恨她?更何况,若是将长生与喜鹊的话合起来听,金玉兰之前,分明是打着萧谨的主意,其中怕是还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所谓“与萧辰先成了好事”,其中含义便颇深了。

  宋端午长于乡下,有些事情固然是见识得少,但那“生米煮成熟饭”的法子,反是乡下见得多些。且金玉兰若是不嫉恨她,为何刚才开口说话便带刺儿?萧二太太眼里盯的或许只是银钱,但金玉兰怕就未必了。

  宋端午正想着,便听门口脚步声响,一回头,竟是萧谨跨进了门来,一手撑着门框,看着她只是笑。

  “大爷回来了。”喜鹊欢喜地道。

  宋端午只觉一颗心顿时扑扑地激跳起来,脸上阵阵发热,忙起身道:“怎的这样快就回来了……”

  萧谨站在门口,抬起一只手,将手指压到唇边嘘了一声,笑道:“托词解手逃回来的,切莫高声,被他们听见,怕是又要拉我回去喝酒。”

  他话说得虽还清楚,但双颊发红,脸上笑嘻嘻的神气大异平常,宋端午方才就听他脚步声有些散乱,现下仔细瞧了几眼,就觉得他也是有了几分醉意,忙道:“喜鹊快去厨下端碗醒酒汤来。”自己也顾不得羞涩,连忙过来扶萧谨。

  萧谨果然脚步已经有些趔趄,口中道没醉,身体却不由自主往宋端午身上靠过去。宋端午只觉得他身上酒气扑鼻,不由得眉头微蹙道:“喝这般多,仔细伤身。”幸而喜鹊刚才提来的热水还有没用完的,便拧了热帕子替他擦脸。

  萧谨笑嘻嘻地靠在床头,伸手去拉宋端午的手:“今日高兴,多喝几杯无妨。你可用饭了?合不合口味?”

  宋端午一手被他拉着,只得用另一只手替他擦脸,闻言心里也是甜甜的,低声道:“用过了,都好吃。你在前头可吃了什么没有?空腹喝酒怕是要难受的,要不要再用些点心?”

  萧谨吁了口气,笑道:“都是自己兄弟,并没有喝醉。”大喜的日子,多敬新郎官几杯酒也是习俗,但若是把人灌得大醉,误了洞房花烛,那便过份了。今日来的这些人里,巴结他的人自是不敢胡乱劝酒,余下大都是他在锦衣卫里的“自己人”,便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也自有兄弟们替他挡了,故而倒是真的未曾大醉。

  不过虽是未曾大醉,五六分醉意却也有了,拉着宋端午的手便不肯放,手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个不停。

  宋端午乡下长大,便是宋大石夫妇再疼爱她,也免不了要做些家事。更何况她素不娇矜,十二岁上就去瓷窑做工,如今又是在御窑制瓷,双手自比不得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家女孩儿娇嫩,掌心指腹处都有些薄茧。不过她十指纤长,柔若无骨,手背肌肤也是细腻光滑,握在手中仍旧如暖玉一般。

  萧谨一手握了宋端午的手,另一手揽着她的腰轻轻一拉,就把人拉到了自己膝上坐下。俗话说灯下看美人,此刻龙凤喜烛高烧,房间里到处都是红色,更是映得人面如桃花。宋端午虽卸了脂粉,但望去仍是眉似远山眼若秋水,低了头坐着,露出半截纤长的颈子,比方才那般浓妆更觉妩媚。

  宋端午只觉自己一颗心呯呯乱跳,脸上热烫得似是要烧起来,好容易喜鹊端了醒酒汤过来,便连忙从萧谨怀里挣出来,接了醒酒汤道:“先喝了这个。”话一出口,方惊觉自己简直是声如蚊蚋,也不知萧谨能不能听见。

  萧谨倒是心中大快,笑着接过醒酒汤,一口饮尽,笑嘻嘻道:“还要做什么,娘子只管吩咐。”

  喜鹊在一旁掩着嘴笑。宋端午脸上更热,接了空碗过来往她手里一塞,嗔道:“只知道傻笑。厨下可还有热水?”

  喜鹊笑道:“早就烧下了,奴婢这就去提。”

  萧谨起身笑道:“罢了,你把这屋里收拾了,我自己去洗罢。”他本来也不是惯于让人服侍的,更何况喜鹊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呢。

  喜鹊抿了嘴笑,快手快脚将碗碟拾掇了退出房去。宋端午独自一人在房中,听见耳房里水声哗哗,那一颗心便如小鹿一般,乱撞个不停,手脚都不知放到何处去。一眼望见床上铺的大红绣被,鬼使神差一般,便爬到了床上,放下帐子便钻进了被子里。

  这帐子也是大红的,上头绣满了花,此刻垂了下来,宋端午才看清上头绣的是瓜瓞绵绵的花样,再看那被子,却是张氏与林娘子一同绣的婴戏图,足足有二三十个孩子,个个白白胖胖,挤成一团,闹做一堆,好不热闹。

  这些花样寓意宋端午也早便知道,只是此刻见了又与平日不同,脸上那热度便退不下来,只得自己用双手捂了面颊。刚刚才觉得凉了些,便听萧谨的脚步从耳房过来,进了门,又将门关紧闩上,便往床前走了过来。

  此刻四下皆静,宋端午只觉那脚步声响在耳中清晰无比,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咚咚,竟与那脚步声响在了一起。她虽是只在方才合卺时饮了一口合欢酒,此刻却有些醺然欲醉之感,抬起眼睛来,便见一双手左右撩起了帐子,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来,那双眼睛黑得异常深沉,像似一口深潭,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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