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强逼
桃笺2017-06-17 21:003,377

  宋端午还没有走出杨家屋门,就听见大门发出吱呀之声——方才杨复进门,她一时激动忘记了闩门,这会儿两扇门便被推开,一乘小轿停在门外。司音刚从轿子里出来,一见她便扬起眉毛:“宋姑娘也在?真巧。杨大人回来了吧?”

  “杨大哥刚刚回来。”宋端午心里一动,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姑娘怎么知道的?”这么巧,杨复刚回来,她就登门了?

  司音微微一笑:“杨大人的事儿本就是我家老爷在皇上面前保下来的,我自然知道。倒是宋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司音姑娘?”杨婶也听见了司音的声音,扶着门框站出来,“你怎么来了?”

  “杨太太——”司音见了杨婶,便抛下宋端午,一脸含笑地走过去,“大冷天的,杨太太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别吹了风。我们老爷知道杨大人今日回家来,特地叫奴婢来瞧瞧。想着这些日子杨大人在牢里也煎熬久了,送些滋补的东西来。”她说着一招手,后头有个随轿的婆子便连忙捧着个盒子上前,走过宋端午身边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这一下当然也不算什么。宋端午并不是那些身娇体弱,风一吹就倒的深闺女儿,这婆子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因此不过是稍稍晃了一下,便又站稳了。不过这一下却让她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看看司音已经大大方方地进了屋里,仿佛进出自家房门似的,宋端午转过身,在细碎的雪花里走出了杨家的大门。

  今年冬天冷得晚,雪也下得少。这会儿天上落的与其说是雪花,倒不如说是雪粉,在地上积不住,倒是随风飘得肆无忌惮,放眼望去一片灰白之色,什么都看不清了。

  雪不大,风却冷,宋端午拉紧了外头的披风,大步向田家方向走去。她身上的冬衣都是林娘子给做的,针脚细密,因她有祖父过世,虽然按说她已经被宋家赶出来不必守孝,可林娘子还是虑到她或许想为祖父服孝,特地捡了颜色清淡、素面无花的料子,穿在身上既雅致又不过分清冷。

  这披风也是林娘子的,里头衬着羔皮,既挡风又保暖。毛皮衣裳贵重,田家人自己也不常做,林娘子原想给宋端午做件新的,还是宋端午力拒了,才将自己一件八成新的披风裁去一截,改了给她穿。说起来,即使是有萧谨的情面,田家人对她也是十分贴心了。

  眼看田家铺子就在前头,宋端午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却忽然又凝住了——田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正是宋家的。

  “宋姑娘!”松香在门里探头探脑,一见宋端午回来连忙跑出来,“哎呀!宝姐儿让奴婢等在这儿跟姑娘说一声,你那个大伯母又来了,不单她来了,还有你大伯父,也一起来了!”

  宋振是刚刚回到京城的。今年就为这彩瓷,他是江西京城来回跑,把从前没吃过的苦头都吃过了。酷暑时一趟,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又是一趟,虽说船上车上都备了炭盆,可仍旧把脚冻了,痒得钻心。等他回家发现宋大太太还没把宋端午哄回来,立刻这股子痒就变成了怒,张口先把宋大太太骂了个狗血淋头。

  宋大太太也冤得很。她去了田家好几趟,软的硬的,话都说尽了,宋端午就跟块石头似的油盐不进。宋大太太甚至也想过要不要干脆带几个下人去,把人硬绑回来。可田家左邻右舍就有人在衙门当差,邻里之间关系本来不错,又隐约知道田家还认得锦衣卫,自然就更会维护田家了。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别看只是小小的衙役,在这一条街上,他们就是管事的。宋大太太还没叫人动手呢,田宝已经喊着松香出去报官,几个衙役立刻就过来了。

  说起来,宋振身为监生,哪怕是捐来的,也是有功名的人,远不是田家这个商户人家比得的,若是有什么事,衙门里多少都会偏着一些。可田家认得锦衣卫,又是近邻,如此一来,这些衙役又怎么会偏着陌生的宋家呢?来了之后也不听宋大太太亮明身份,就叫众人都去衙门里说话。

  宋大太太可不敢去衙门。倒不是她担心衙门里会偏袒田家——在她看来,一个商户跟监生比起来,任是什么官儿只要不糊涂,也会向着宋家的——但她一个后宅的女眷上公堂,这却是极丢脸的事儿。

  高门大户里,都是忌讳女眷随意抛头露面的,更不必说上公堂让人审问,再让外头的人围观了。有些规矩特别大的人家,听说还有因为衙门要传讯自家女眷,就先把人给弄死了,免得出去丢脸的事儿。

  宋家一心想改换门庭,这些规矩倒学得快,尤其是宋振,最是要面子。宋大太太与他夫妻几十年,最是清楚他那脾性,若是她被人送到衙门去,回来宋振都能给她一封休书。既有这顾忌,她便不敢硬来,而宋端午那里却是豁出去了,林娘子更是泼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此消彼长,宋大太太硬是拿宋端午没了法子。

  这些话,宋振当然是不爱听的。他这次跑回江西,头一件事就是去了小陇村,结果却是扑了个空。宋大石还在官窑当差,而张氏自宋端午走了,只觉得家里空荡荡的难受,恰好她母亲生了病,索性就搬回娘家去照顾母亲了。

  宋振倒是去找过张氏,可张氏嘴紧得很,对他所说的彩瓷只管装傻。宋振只消打听打听就知道,张氏能下田干农活,也能做一手好针线,可就是没去过窑场,这彩瓷定然也不会是她烧出来的,必定是宋大石了。

  可宋大石如今还在官窑当差呢。因着今年宋家跟马呈斗这一场,官窑的差事都耽搁了,这会儿正在紧着烧瓷。别说宋大石这般得力的工匠,就是一个小工都不肯放一日假。

  宋振原还想借着汪直的势压压周厂官,谁知这次新调过来的镇守太监是周厂官的旧识,且是梁芳的徒子徒孙,根本就不买汪直的账。宋振若不提汪直,周厂官还肯给他几分面子,他一提汪直,周厂官顿时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几乎是把他撵了出来。

  宋振到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这镇守太监是换汤不换药。且李家虽然倒了,可宋家也是元气大伤,倒是让原先不起眼的人家趁虚而入,如今景德镇上,是这新起的赵家巴结了新的镇守太监,已经数第一了。

  其实宋家这元气就是伤在分家上,可宋振自是绝不会这么想的。且在他看来,只消能烧出彩瓷,那宋家不单能称霸景德镇,就算是这天下也是头一份了。只是眼下宋大石他到不了手,若闹开了,让更多的人知道宋大石会烧彩瓷,那定是周厂官近水楼台先得月,到时候他可就什么都捞不到手了。

  于是宋振脑子一转,便又奔回了京城——先把宋端午握在手里,再徐徐图之。当然,走之前他先去了宋家族里,拿出一千两银子来给族里添了一百亩祭田,硬是把宋端午的名字写进了自己这一房,就记在宋大太太名下。

  之前宋大太太师出无名,可这会儿有族谱在手,宋振就有了底气,他来接自己女儿回家,谁敢拦着?

  宋端午倒真的没料到宋振居然能又改了宋家的族谱:“你——你们明明已经把我撵出宋家了!”出族是大事,怎么可能像宋家这样出尔反尔。

  宋振这一趟江西跑得火气十足,大冬天的,他嘴上却生了一圈火泡,连张嘴都疼。眼看着就到年底了,他答应汪直那边的彩瓷还八字没一撇儿,若是汪直问起来,他如何交待?看汪直复立西厂之后,雷厉风行就抓了好些官员,若是他惹恼了汪直,就他一个小小的监生,汪直捻死他还不跟捻个蚂蚁似的?

  火气如此之大,宋振也不来怀柔那一套了,直接把家谱的抄件扔在了桌子上:“午姐儿,如今你是我女儿了,我自然不能让你在外头抛头露面的。跟着商户人家学了一身的泼皮模样,成何体统!今儿你赶紧跟我回去,以后没我的话,不许往外头乱跑,就在家里读书做针线,好生学学规矩!”

  他说着,目光往四周田家众人脸上扫了一眼,冷哼道:“就是衙门里来人,也管不着我把自己女儿接回去!”

  田宝气得腮帮都鼓了起来:“你们不要脸!接了宋姐姐回去,想干什么!”

  田金拳头捏得咯咯响,眼睛都有些红了,林娘子赶紧拉住他,又掐了田宝一下:“别添乱!”这姓宋虽然可恶,但他拿着宋家的族谱,宋端午就是他的女儿了,这事,衙门里还真的管不到。

  这会儿,来硬的是不行了。林娘子暗暗思忖,究竟是说几句软话好呢,还是把萧谨抬出来好?说起来后者自然是更管用些,但麻烦的是萧谨如今不在京城,且这姓宋的,据说是走了西厂厂公的门路才捐的官,那锦衣卫能不能唬住他呢?

  宋振见田家众人都无话可说,心里更得意了,索性翘起了腿,一晃一晃地道:“午姐儿,我劝你还是乖乖的。这族谱上写明了,我将你从二房过继了来,你就归我管,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宋端午气得打颤,听见从二房过继来的话,却忽然灵光一闪,连忙上前拿起那抄件看,只见上头清清楚楚在宋端云下头列了宋端午三个字,旁边还用小字注了,是自二房过继而来。

  “那二房同意过继的文书呢?”宋端午捏紧了抄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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