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宁慎莫名其妙，“再等，就能等出路来？”谁给开路啊，难道指望着广西知府来开吗？
徐少青等人也都看着萧谨，脸上都有疑惑之色。
萧谨此刻心情好，抬手随便在宁慎头上凿了一下：“怎么不好生想想，这银矿挖出来，难道是把矿石留在这里晒太阳的？”
“哦！”宁慎一拍大腿，“你是说往外运矿石的路！”米粮能用独轮车送，矿石这种东西可没法用小车推出去。
“我估摸着，未必直接把矿石运往山外，大约是在附近便炼化，最后将浇铸成的银锭运出最为方便。但不管怎样，这些东西不能天天运，必是积到一定数目再运出去，因此总要有一条能走大车的路。能走车，就能走马。”车还不是骡马拉的吗？
宁慎刚兴奋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脸又拉了下来：“可这什么时候来运一回呢？”
萧谨耸了耸肩：“这可不知。也许三五个月，也许一年半载。”他看看宁慎黑炭一样的脸色，又补了一句，“亦或许我们来之前刚刚才运过一批……”那下一批要运出去就要等很久。
宁慎一张脸几乎垮到胸前：“老萧，你就不能说句好的……”已经在这里熬了几个月，难道还要再熬一年不成？
徐少青看出萧谨是在逗着宁慎，想了一想道：“每到年下，梁芳总要给贵妃娘娘送礼，那现在就该用银子置办起来了，我想若是要运银子，年前总该有一批的。”
萧谨抬手就在宁慎头上又凿了一下：“听见没有？以后也多跟少青学学，遇事别这么不走心。”宁慎精灵，武功也好，就是脾气躁了些，没有徐少青的沉稳。
宁慎摸着头，冲萧谨一咧嘴：“这不是有你老萧在，也用不着我走心……”跟萧谨出来办差就是这点好，用不着自己操心算计，只要听他的就行了。
萧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既然这样，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这几日你就在这里盯着，我带人去周围摸摸，看能不能先找出点线索来。”
宁慎立刻一脸苦相：“老萧你——唉，算了算了，我都听你的。哎，这样说来，咱们总能回京城过年了吧？算算，这趟差事出来的时日也实在够长的，等咱们回去，京城里不知变成什么样子。”
徐少青也颇为关心朝廷上的事，闻言便道：“宁哥说的是。这趟差事本来就是要难为咱们，就算是人赃俱获了，回去报给指挥使，也未必就真记咱们的功劳。”
“不能报指挥使。”宁慎冷笑了一声，“这差事就是他指派的，真要是报给了他，只怕功劳落到他口袋里，咱们连苦劳都捞不着。哎老萧，西厂那事儿，也不知到底能怎样……”要这功劳不旁落，只怕还是要通过汪直最好，但西厂裁撤，汪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他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帮得上他们？
“只要皇上还宠信汪直，西厂倒了就不算什么。”萧谨摇摇头，“我只怕汪直这次受挫，为了复权恐怕会对弹劾他的人下手。”
“商大学士？”宁慎皱皱眉头，“那可是内阁首辅。汪直再怎么得势也只是内臣，若没皇上的话，他的手也伸不到内阁去。皇上对商大学士可是十分信任的。”
萧谨盯着眼前一株随风摇动的狗尾草，缓缓地道：“若只汪直一人也就罢了，可内阁里头，也有人巴不得商首辅被他拉下去。”
徐少青脱口道：“万阁老？”
这都不用他说。内阁里，万安有万贵妃做靠山，谁敢与他斗？也就是一个商辂，凭着三元及第的名声死死压在他上头。若是商辂倒了台，自然就是万安上位，这是明摆着的。
“汪直跟万安联手？”宁慎抓抓头，“可万安明显跟万通走得更近。如今万通又跟尚铭是一伙的，汪直反而远了……”
“再远，他们也都是依附贵妃的。”萧谨目光晦暗不定，“何况只要有好处，便是敌人也能联手，何况只是疏远些呢……”
宁慎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大概又在反省自己当初向汪直谏言立西厂的事了，连忙打断道：“反正现在咱们也回不去，说这些也没用，不如说点别的。哎，也不知道宋姑娘在田家铺子做得怎样——”
一说到这个话题，他猛然拍了一下大腿：“这都好几个月了，宋姑娘不会是已经攒够了盘缠，回乡去了吧？”就算现在没攒够，等他们回京城还要好几个月，万一他们跑回去，宋家姑娘已经离了京城，这事可就……
“哎我说老萧，你怎么就不知道急呢？”还这么四平八稳的，莫非真对宋姑娘没上心？那也不对啊，连那摔碎的葡萄盘都记得跟汪直讨了来送给宋姑娘，这般投其所好的讨好，要说不上心才怪呢。
萧谨微微一笑，被晒得黝黑的脸上，耳根处泛起一点几乎难以觉察的红色：“京城到江西千里之遥，一个单身女子如何上路，总要找个商队跟着才安全些。”
“哦——”宁慎拖长了声音，“这话你定是早跟宋姑娘说了吧？”原来早就安排好了，他不回京城，宋姑娘举目无亲的，到哪里去找合适的商队跟着？
萧谨轻咳一声：“宋姑娘本就聪慧谨慎，这些话不必我说，她也明白。”
“哦——”宁慎把声音拖得更长，眼珠子左右乱转，嘿嘿笑了一声，“可那宋家长房还在京城呢，你就不怕他们去找宋姑娘麻烦？别忘了，当初他们是怎么把宋姑娘从红线绣坊撵出来的。”故伎重施，也没什么难处。
萧谨眼里浮起一抹笑意：“所以我才选了田家铺子。”一者田家受过他的恩，他托田家照顾的人，田家自然要尽心；二者林娘子自己也是母亲早亡，只会觉得与宋端午同病相怜，断不会因此就忌讳她。至于说宋家长房那一伙人，依仗的不过是与汪直搭上了关系，现下汪直自己还麻烦缠身，宋家长房少不得也要跟着安分些时候。
不过，即使是诸葛孔明，也有被魏延闯了大帐吹灭七星灯的疏漏之时，萧谨再怎么细细算过，也没料到一个被打死的小六引起了尚铭的注意，从而挖出了彩瓷之事。而汪直为了应付万贵妃和皇帝，已经几次逼着宋振再交彩瓷，以至于宋家长房又打起了宋端午的主意。
当然，萧谨也更没料到，汪直要逼商辂致仕，已经将翰林院的人抓了一大批，而杨复的一腔热血，将他送进了西厂的监牢。倘若这两件事他都知道，现在恐怕也没法这般镇定自如了。
不过此时，萧谨还不知道京城里的风云已将他关心的两人都卷入了其中，所以他还能安心地留在广西办他的差事。
提炼矿石的地方离矿场并不远，何况两边运送大量矿石，总有道路可寻，萧谨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那仓房里怕就是放银子的地方了……”徐少青看着下头的一排房子，其中有几间连窗户都没有，只一扇小门，还锁得紧紧的。
“嗯。”萧谨观察着四周，计算着这里的工匠与看守士兵的数目，在心里已经画了一幅地图出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找出他们运银子的那条路，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带上卫所人马来端他们的老窝了。
徐少青都兴奋得搓了搓手：“不知道韩榆几时能回来。”韩榆就是去向卫所联系兵马的人，算算这也走了好几天，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到他们住的地方了。
萧谨摇了摇头：“没这么快。”
“啊？”锦衣卫的马都不错，这快马加鞭的，几天还不够来回？
“不是去近处卫所。”萧谨向前头点了一点，“你看这些把守的人，都是军士，可不是衙役。”
徐少青想了一想，脸色一变：“总旗是说，广西知府还勾结了卫所？”他也真是笨，之前矿场那把守的就是军士，他竟然一时没想到。难怪说韩榆这几天还回不来，近处的卫所不能去，要往远处去调兵，自然花费的时间要更久。
“最近的两处卫所，只怕都是靠不住的。”幸而最近的两处卫所都是百户所，就算全都是广西知府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二百余口，若是个千户所，麻烦就更大了。
徐少青有些担心：“那别的卫所靠得住吗？”
萧谨笑了笑：“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不安全。”何况知道的人多，来分一杯羹的也就多，这银矿所出的银子，自然梁芳那边拿大头，剩下的，广西知府怎么愿意有更多的人来分呢？
且他叫韩榆去的那处卫所，也是精挑细选过的，卫所副千户童迟，一身好武艺，只是没个门路，一直被人压着升不上去。今年那卫所正千户剿匪身亡，按说童迟该顶上去，可外头也有人盯着这个缺，弄到现在这正千户还空着，只教童迟代理卫所。
童迟自然是憋了一口气的。这时候若有一份功劳送到他眼前，他必定紧紧抓住，哪怕调兵的范围已经出了他的辖区，他也一定能找到借口出兵，断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