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几个锦衣卫都掩不住兴奋之色了。宁慎先就笑道:“这一趟差事办得值!”虽说很吃了一番苦头,可如今的回报也是极为丰厚,不但升官,且这官儿还是皇帝亲口给的,那可比由万通那边提拔要值钱得多!
“我说老萧——”宁慎拍了萧谨肩膀一下,随即嬉皮笑脸地道,“不对,现在该叫萧副千户啦。”
其余四名锦衣卫就都笑起来:“不错不错。”
这六人上次就是一起去江西办的差,原都是没品级的校尉,回来之后萧谨升了正七品的总旗,其余人升了从七品小旗。如今这一次差使办回来,全都升了两级,成了从六品的试百户;而萧谨更是连升三级,成了从五品的副千户,所以宁慎才有这句话。
说实在的,上次江西办差回来,还有人对萧谨官升两级略有些心里不自在——毕竟大家在江西一样出力办差,萧谨不过是因为与汪直关系好,所以才能多升一级。虽说有靠山也是人家的本事,但武人毕竟还是要靠实打实的功劳才能服人,若不是萧谨的武功超出众人之上,怕是不服气的心思还要多些。
但这次岭南一行,却再没人对萧谨有半点意见了。这趟差事,谁都明白是万通是借机整治他们,可萧谨就带着众人硬生生挣出了一番大功劳来!若不是他,其余众人谁也不敢说就能在账上查出什么端倪来,更不用说有这般耐心找出银矿了。且这功劳最后能递到皇帝面前,让大家全都升了两级,还是靠萧谨走了汪直的门路。这几条加起来,别说萧谨只比他们多升一级,便是再多升几级,大家也是心服口服。
萧谨脸上终于也露了笑容:“休要再贫嘴了。眼见着就是年下,又有这样的喜事,还不快些回家,让家里人也跟着高兴高兴。”
这可真是大喜事。他们原都是没品级的校尉,熬了几年都没动静,可今年这一年之内就升到了试百户,换到哪里都没有这般快的升迁速度。几人一想到家中知道消息该有多欢喜,就不由得都眉飞色舞起来。
宁慎搂着萧谨的肩头笑道:“得了,都走吧都走吧,哎,别忘了把东西都拿回家去,权当给家里买了年货。”
他说的东西是指广西知府孝敬的那些。当时萧谨收了,回头办了广西知府,就将这事在皇帝面前一五一十交待清楚,说是为了稳住广西知府才收下的。皇帝得了一座银矿正高兴呢,哪里在乎这三瓜俩枣的,大手一挥就都赏了他们,还另加每人赏银五十两。
“这个年可真是能好好过了。”宁慎家中殷实,其余几人却都平平,这些赏银加上广西那边得来的,也算是发了一笔横财呢。
萧谨瞥了他一眼:“你还不赶紧回家?”
“你呢?”宁慎仍旧挤眉弄眼,搂着他的肩膀不放,“你这——也不是回家的路啊……”
萧谨干咳了一声:“汪直约我在他外宅里一叙。”
“不对吧?”宁慎眼珠子一转,“这路也不大对啊。再说了,汪直这会儿还在宫里呢,他就要回他那宅子,怕不也得今晚或者明日了?你这——”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这是打算先去看谁啊?”
萧谨耳根处微微泛红,只是因为在广西晒黑了,倒是并不明显。他抬手给宁慎肚子上来了一拳:“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
宁慎装模作样地捂住肚子做痛苦状,嘴上却嘿嘿笑道:“我这不是也惦记宋姑娘吗?这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人去见,总归不太方便,对吧?再说了,咱们这一走就是半年,你自己是不好跟宋姑娘说,那有我在,就能替你表表功了,也让宋姑娘知道,你在外头有多辛苦……”
他滔滔不绝,萧谨虽然板着脸,但最后也未曾开口让他离开,两人策马同行,一起到了田家铺子。
“宋姑娘被抓去了内造坊?”才进田家铺子,迎面就得了这个消息,宁慎顿时把眼睛瞪得溜圆,“是汪直把人带走的?”好个汪直,跟他们商议了这些时候,竟然一句话都没透过。
田掌柜实在觉得对不起萧谨,人是托给他了,他竟没能照顾好,可那是西厂来人,他一个平头百姓如何拦得住呢?
田宝从后头探出头来,愤愤地道:“都是宋姐姐那个什么伯父使的坏!”宋姐姐不肯回去,他就说宋姐姐会烧什么彩瓷,害得她被西厂的人抓了。不过,西厂为什么要烧彩瓷呢?
“彩瓷?”萧谨听见这两个字,不用问已经猜到点原因了。不过,既然是要宋端午去烧彩瓷,那性命是无忧的。汪直之所以不跟他说,应该是知道他对宋端午有意,他却把人带走了,有些难以开口。说起来,今日他能连升三级,或许就是汪直心里有鬼,特意先给他的好处。不过若是这般,只怕这彩瓷烧起来也颇多不易。
“又是宋家老大弄的鬼?”宁慎一拍大腿,“那混蛋,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知道厉害!”
田宝义愤填膺地点头:“就是!自打宋姐姐来了,先是她那个大伯母上门,到处宣扬宋姐姐命硬,后来不知怎么的又翻过脸来,低声下气的。宋姐姐就猜他们不怀好意,不肯跟他们回去。这软的不行,又要来硬的,最后竟找了西厂的人来!”在她想来,这肯定都是宋家人使的坏,若不然,西厂怎么会来找宋端午呢?宋端午一个女孩儿家,又怎么会跟西厂扯上关系?再说那彩瓷哪是人人都会烧的,宋姐姐直说自己没烧过,可还是被带走了。
“一家子忘恩负义东西!”宁慎是知道彩瓷的事的,“这是自己烧不出来,就把宋姑娘推出来了。老萧,现在怎么办?”
“我去见汪直。”萧谨立起身来。先要保证宋端午的安全,将她从内造坊弄出来要紧。天寒地冻的,内造坊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宁慎摩拳擦掌:“我先去给宋家找点麻烦!”
萧谨也不拦他:“你小心些,别给自己招了麻烦。如今正有人盯着呢。”这次他们是大出风头,好事固然也是好事,但万通那里肯定不痛快,要找他们麻烦的。
宁慎哼了一声:“我知道,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
出了田家铺子,两人分道扬镳,萧谨也不及回家,先往汪直的外宅去了。
汪直倒是很快就回来了,一见萧谨先笑了一声:“怎的连家都没回就先到我这里来了?今日如何?这副千户可还满意?”
萧谨起身给他行了一礼:“此事确实要多谢厂公相助了。”他能办差,可要把功劳递到皇帝面前去表白,却是他力所未逮,的确是要倚靠汪直。
汪直呵呵一笑,对今天的结果很满意:“这下子,梁芳要老实几天了。”皇帝虽然没有发作梁芳,可心里必定还是不悦的,纵然有万贵妃做靠山,梁芳这一阵子也蹦跶不起来了。且他这条来钱的路子被砍,以后再想如从前那般奇珍异宝地奉承讨好万贵妃,只怕也难了。
梁芳老实了,尚铭自然也就要老实些。广西这银矿的事儿,尚铭有没有分一杯羹不好说,但就算他没分,汪直也有办法让皇上觉得他分了,那……
汪直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情更愉快起来:“这次你才是立了大功,回家去,家里人想必也是极高兴的。”
他家里那些人,恐怕除了萧老太太和刘妈妈之外,就没人会替他高兴了。萧谨默默想了一下,便将这心思先抛开:“听说厂公为彩瓷的事还在烦心?”
饶是汪直刚愎惯了,从不觉得自己有错的,这会儿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尴尬:“这事,本公正要跟你说说。宋家这彩瓷,竟是他家二姑娘才知晓如何烧制,也是奇了。”
“这可是宋家老大告诉厂公的?”萧谨不动声色,“只怕这其中有误。宋姑娘倒是常在窑场,可窑场并不准女子下窑,她只是施釉而已。若说那彩瓷,只怕是宋姑娘的养父有些门道,毕竟那是当地颇有名气的制瓷匠人。厂公若要献彩瓷给皇上,该将宋姑娘的养父叫到京城来才好。若是指着一个女子,只怕……”
汪直干咳了一声:“这个,这倒不急……”
“厂公不可大意。”萧谨观察着他汪直的表情,“尚铭等人虽然现在吃了亏,可皇上并未处置他们。且正因吃亏,只怕他们更忌恨厂公,必是要设法再做文章的。这彩瓷之事也拖了许多,若不能及早烧制出来,在皇上面前,厂公总难免有些不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汪直也不好再遮遮掩掩了:“……这彩瓷还是慢些烧出来的好,也并不只为我,也为你那宋姑娘,莫要再扎了贵妃的眼。”
萧谨就猜测这里头定有问题,却没想到竟然事关万贵妃:“可是,难道要让她一直在内造坊不成?”一个姑娘家呆在那净是男人的地方,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汪直拉长了脸:“我都说了,这也是为她好。此事不要再提了,倒是以后的事,你可想过?”一个女子罢了,萧谨若能助他得势,日后自然还有升迁,到时候,要什么样的名门淑女没有,又何必单恋这一枝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