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报官
桃笺2017-07-11 21:003,286

  张四儿倒并不怕报官,指使他的人既然是宫里出来的,难道还怕官吗?

  “等到了衙门里,我就这么说——就是你勾引的我,你叫我来仓房,说是要教我烧彩瓷,谁知道是春心动了……”张四儿只觉得右眼疼痛,牵得半张脸都一跳一跳地如同火灼,甚至说句话都扯得疼。他心知自己这只眼睛算是废了,索性信口开河起来,“自己往我怀里扑,就在这仓房里就要成事。我不肯,就自己撕了衣裳,说要喊人来……”

  仓房外头的工匠们议论之声更高了。人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张四儿说的八成是假话——宋端午平日里只管烧瓷,也就是曾在几个年长的工匠处请教过,当初她刚来时也有过几个年轻工匠有意,可她从来也都远着,又怎么可能跟张四儿说的这般饥不择食的模样——可仍旧竖了耳朵去听,且还要嚼说几句,似乎这般说上几句,就像是自己真得到了什么似的满足。

  王氏气得脸都青了。她也是女子,怎能不知张四儿这些话无耻到何等程度。宋端午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呢,怎禁得住这样的诬蔑?忍不住冲着旁边人道:“你们还不把他嘴堵上啊!”

  就有个在灶下烧火的小杂工,原是御窑某个工匠的儿子,跟着爹一起来当差。平日里也受她照顾,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便抓了块灶下的抹布,过去把张四儿的嘴塞上了。

  唐窑官黑着脸将看热闹的众人驱散,这才向宋端午道:“宋姑娘,你看这——要送官么?”

  王氏怒道:“这样的东西,不送官难道还要留着他不成?唐大人,你可不能就这么息事宁人的……”她在御窑当差这么久,晓得御窑出了这样的事,惊官动府的,唐窑官少不得跟着挂连个治下不严之罪,只怕他因此想要私下和了这事儿,那岂不便宜了张四儿。

  唐窑官皱眉道:“你晓得什么!只怕他到了大堂上,真要喊出这些话来,宋姑娘可是个姑娘家……”要说怕被上头知晓说他治下不严,他如今倒是不怕的。御窑在他手里竟烧出了彩瓷来,就凭这个,上头也不好动他。再说,还有西厂和锦衣卫的人,若张四儿真是见色起意,或想盗窃彩瓷配方,那他早就二话不说就将人送去衙门了。可是……

  宋端午方才说,张四儿是要杀她。谁不知道她是西厂厂公送来的人,烧出来的彩瓷还在皇上和贵妃面前都呈过。张四儿不是傻子——其实这御窑里垂涎嫉恨的人可不止一个,但谁敢动手——除非他背后,还有人撑腰。

  唐窑官这官儿做得不大——原本也是工匠出身,再拼命钻营也不过就是这样芝麻粒儿大的一个官儿了——可他管着宫里的供奉,知道的事就多些。张四儿这事,背后十有八-九有人指使,若是把他送到衙门里去,再把后头的人扯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敢跟西厂汪公公杠上的人,想想也就那么几个,可没一个是他这个小窑官能惹得起的啊。人家斗法,他夹在中间只要稍稍被波及,恐怕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王氏自然不知道唐窑官还有这些想头,只是听了他的话就犹豫起来。未出阁的女孩儿,闺誉是极要紧的,便是市井人家规矩少些,出了今日这般的事,女孩儿也难免被人侧目。若是将张四儿送了衙门,他真在衙门放起刁来信口开河,这事怕不就要传得尽人皆知?若是再遇上个糊涂些的堂官,真要让宋端午去过堂,那可就更难堪了。

  唐窑官窥探着宋端午的神情,又补了一句:“这若是在那些官宦人家里,女眷说要去过堂,家里怕就先要把人给弄死了……”宁愿让家里的女眷死了,也不能去公堂上抛头露面地丢全家的脸面,“萧副千户,如今可是官身……”

  “送官!”唐窑官说了这一大通,宋端午只回了两个字。她手里还紧攥着那根簪子,簪头上的血已经干涸,颜色紫黑;半边脸颊上溅的血也同样干涸成了紫黑之色,看着颇有些骇人,王氏几次想给她用帕子拭了去,只看见她面上神情,最终也没敢伸手。

  “还送……”唐窑官还想再说,宋端午已经转过目光来看着他:“我知道唐大人担心什么,可若是像唐大人说的,私下就了结此事,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我若是死了,汪厂公回来要人,唐大人可能赔得起?”

  张四儿在仓房里说的那些话,只有她听见了。唐窑官怕的是什么,这会儿她隐约也想明白了。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要把张四儿送官!

  张四儿背后的人在宫里,就算她不懂朝堂上的事,也知道那宫里都是些什么人——随便是谁,若是想杀她一个工匠之女,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他们之所以不自己动手,而是要借张四儿来下手,一定是因为她现在是为皇帝烧彩瓷,他们还不敢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害她,总要找个替罪羊。

  这样做,证明他们还有所忌惮,那她就只有利用这一点忌惮,才能保住自己的命。所以她就要把这件事闹大,最好闹得所有人都知道,有人要杀为皇帝烧彩瓷的匠人,最好能闹得皇帝都知道,这样才能吓住那些人,让他们不敢随意下手。

  汪直有权势,可是在汪直眼里,她宋端午算个什么呢?萧谨倒是用了心,可萧谨如今不在京城,鞭长莫及,她只能自己想法子,绝不能坐以待毙!

  “宋姑娘——”唐窑官被说得无言以对。真要是宋端午有个三长两短,回头汪直发起脾气来,他哪里搪得住呢?汪直那个人可是不讲道理的,如今御窑还不能烧出那真正的多色彩瓷来,宋端午还有用处,汪直绝不会不闻不问的。

  “我知道唐大人怕什么。”宋端午自己也怕,毕竟刚才被张四儿压住的是她!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会儿心里有多慌,手里的簪子握得太紧,雕刻着花样的簪头已经深陷进手心,一阵阵地刺痛。就是这刺痛才能让她清醒,才能让她稳稳站在那里,不在刚才众人的侧目之下发抖。

  “可是唐大人也想想,怕有什么用?除非唐大人不做这窑官了,否则这事儿,唐大人就脱不了干系!”

  唐窑官欲哭无泪。事实的确如此,可若说不做这窑官,他怎么舍得?他还指望着烧出彩瓷,再往上升官呢。

  宋端午深吸了口气。也不知怎么的,发现唐窑官也在害怕的时候,她忽然就觉得没那么怕了:“唐大人也不用太过担心。唐大人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这张四儿图谋彩瓷的配方,被我发现之后想要杀人灭口。唐大人管的就是烧瓷的事儿,当然不能不报官。至于他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想给自己脱罪,所以胡说八道罢了。”

  “对,对!”唐窑官眼睛一亮,“他就是想偷彩瓷的方子!这天杀的混账!这彩瓷可是为陛下和贵妃娘娘烧制的,他竟然敢图谋这方子,简直胆大包天!必须送官!”这样的理由,后面无论审出什么事来,都跟他这窑官没啥关系,他可啥都不知道!

  唐窑官这下定了决心,立刻就叫人把张四儿绑送京兆尹衙门:“这事儿,我可要往内造办去报。”早报了,也早脱了他的干系。

  “是——”宋端午想了想,“我还要多谢唐大人,要不是唐大人安排了人时常巡视,说不得我就被那张四儿杀了。”

  “哎,这——”唐窑官一边暗喜宋端午懂事知趣,一边又有些惭愧,“这,这都是我职责所在……”如此一来,他的治下不严就变成了治理有方,真说起来,还要算他有功哩。

  这么一想,唐窑官顿时来了劲儿,一边叫人往内造办送信,一边又把仓房圈起来,留着衙门里来验看。他正安排着,便有人跑来报信:“大人,有,有西厂的人来了!”

  “啊?怎么是西厂的人先来……”唐窑官顿时有些紧张,还没等迎出去,两个身穿灰衣的西厂番子已经径直进来了。

  这两个自然就是萧谨临行之前,托汪直放过来的两人了。

  虽说汪直安排了他们常往御窑来,可两人心里也想着,宋端午如今是在皇帝面前挂了号的人,又是汪直举荐的,御窑这地方,难道还有人敢动她不成?因有此想法,两人也没怎么上心。

  何况这次汪直插手武举,西厂那些宦官也就罢了——内臣不预外政,又不是每个人都是汪直,有这般的野心和本事——可那些从锦衣卫里调来的人,也都想着能在这差事里露一露头。这差事说起来要比什么缉拿破案容易得多,可等武举结束就是稳稳的功劳,谁不想上?

  这两人被汪直安排了这桩差事,那武举自然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心里也有些不快,难免又懈怠几分。谁知这懈怠了一段日子,就听说御窑出了事儿。

  唐窑官既然打定了主意报官,自然也就无须遮掩。张四儿又是血披满面的骇人模样,这一路上不知引了多少人注目,自然也就迅速传到了西厂去。这两人一听竟有人要图谋制彩瓷的方子,甚至要杀了宋端午,不由得都吓了一跳——这若虽宋端午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如何向汪直交待?因此急急便赶了过来,比衙门里的人来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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