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后招
桃笺2017-07-12 21:003,544

  唐窑官见了西厂的人,自然少不得战战兢兢接待,照着与宋端午商议好的话说了:“……谎说仓房里进了人,把宋工匠骗了去,要抢那册子,还要杀人灭口……被宋工匠拿簪子戳瞎了一只眼睛,幸而安排了人巡视,听见了……”

  除了安排人巡视是假,其余的话倒都是真的。张四儿在仓房里说了什么,宋端午并未告诉唐窑官,所以这会儿他讲起来倒也并无心虚。

  两个西厂番子对看一眼,一人便沉声道:“可有说是什么人指使?怎么就送到衙门去了?”就一个工匠,竟敢图谋彩瓷的方子,谁会相信?只可惜唐窑官把人送得太快,若是让他们审一审,定有收获。

  这个问题也好回答:“他只胡言乱语,说是宋工匠勾引他。下官看着,再让他说下去,宋工匠的脸面名声……若不送官,怕真有人胡乱猜测,疑心宋工匠当真做了什么……”

  这等做法实在也无可厚非。两个西厂番子虽有些不满,可也说不出什么来。说到底,若不是他们两个懈怠,事发之时若就守在御窑附近,又怎能让他张四儿落到了京兆尹衙门里去?

  “宋工匠可有伤到?”

  唐窑官连忙道:“宋工匠磕到了几处,倒没甚打紧,只是——只是受惊不浅。”这也是他的心里话,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儿家,险些被人杀了,虽然情急之下戳瞎了张四儿一只眼,但事后难道不怕?

  两个西厂番子也是这么想的:若是知道有人要杀自己,哪个不怕?

  “既这样,你好生照看宋工匠,断不许再有此等事了。”他们两个民会打起精神天天来御窑报道,再不敢疏漏了。

  唐窑官自然忙不迭答应,又试探着道:“不知道汪厂公那里会不会怪罪下官……”

  两个西厂番子皱了皱眉头:“厂公正忙着武举之事,如今在西山大营中,暂且不会回京城来。”

  凡事有利便有弊。汪直防着梁芳等人做手脚,将一应来考武举的考生都挪到城外军营里初试复试,只等到最后一轮才请皇帝去观看。结果梁芳无处下手,却反过身来就在皇帝面前进言,索性把这些人都圈在城外,连同汪直与一干手下人,在武举考罢之前都不得回京城了。

  如今宋端午出了事,两个西厂番子一面庆幸汪直不在京城,他们还有机会弥补此事;一面又有些担忧,若是有人再做手脚,他们找不到汪直,也就讨不到示下,不知该如何是好。何况汪直不在京城,就少了个撑腰的,对上平常官员自然无妨,可万一对上了东厂或锦衣卫,却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不过于今之计,担忧也无用。两个西厂番子将唐窑官盘问了一番,又看过仓房,便匆匆离了御窑,往京兆尹衙门去要人了。

  西厂既然得了消息,东厂那边自然也得了。尚铭尚未听完就摔了个茶杯:“蠢货!”一个十五六岁的毛丫头竟都降服不住,白送他一份艳福,他竟被戳瞎了眼,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安排此事的番子自知这次逃不了一顿责骂,只得硬着头皮道:“好在那边并不知情,只以为是张四儿图谋那彩瓷的方子,把人送去了京兆尹衙门……”当初他也是眼瞎,怎么就挑中这么个蠢货呢?

  “不知情?”尚铭冷笑,“他们不知情,西厂也不知情?就算现在不知,也定会去审问那蠢货了!立刻去安排人,不能让西厂问出口供来。”趁着这会儿汪直不在京城,赶紧把尾巴打扫干净,免得落人口实。说起来,当初也许真不该听梁芳的,若是把瓷窑弄塌,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不但没除了宋端午,还留下个人证。

  西厂逼供的本事,那是绝不逊于东厂和锦衣卫的。到了这三家的地盘上,便是铁人也得开口。若说不留口供,那除非是死人才稳妥。东厂番子心领神会,转身便去了。这里尚铭想了一会儿,又往御马监去。

  梁芳正在屋里喝茶,听尚铭埋怨了几句,才不紧不慢地道:“一个丫头片子,就算命大没死,也不成个气候,厂公急什么呢?”

  尚铭有些不悦道:“我哪里是忌惮那宋氏。还不是怕汪直借机生事!”敢情这事儿不是梁芳安排人去做的,就算汪直要追查,最后也追查不到梁芳身上,他当然是不着急的。

  梁芳嗤了一声:“说起来,厂公手下这些人,也该整顿整顿了。就这么一个毛丫头,竟也不能成事。若是将来对上西厂的人,也是如此无能,可不就要误了厂公的大事?”自己找了个蠢货去办事,失了手还要埋怨他?真是笑话!

  尚铭被他噎了一下,半晌都没顺过这口气来:“这主意可是梁公出的,梁公若想置身事外,我是没什么话说,只怕汪直不肯。”

  梁芳心里冷笑,却也见好就收:“汪直这会儿且顾不上这头,尚公也不必太过担心。等他回来,想必尚公那里已经都抹平了,无凭无证,他还能做什么?”

  尚铭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说到这个,还要多谢梁芳在皇帝面前进言,把汪直给圈到兵营里去了。这功劳他可不想承认,便哼了一声道:“我倒不怕他做什么——只是叫那宋氏就这么逃了,我心里不自在。”想东厂素来所向披靡,竟然在个乡下丫头这里折了锋芒,尚铭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梁芳笑了一笑:“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而已。”

  尚铭跟他共事这些年,有什么不知道的?梁芳最是个心胸狭小之人,当初是他提出奸杀的法子,如今却没成功,心里定然是不悦的,只怕这会儿,他比尚铭还更想宋端午死呢。

  果然,梁芳饮了口茶,便状似无心地道:“其实说起来,这个宋氏也不过就是仗着她能烧彩瓷,入了陛下的眼罢了。”若不是因为皇帝想着她,弄死一个工匠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儿,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

  尚铭心里暗笑,脸上却一派严肃道:“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其实我看贵妃娘娘也不喜她,只是碍着皇上……”

  梁芳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可是到如今,宋氏在御窑也呆了半年,拢共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前些日子进上来的那几件东西。若说她能烧彩瓷,我瞧着怕是不对劲儿……”

  尚铭一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摇了摇头:“可那几件彩瓷也是稀罕东西。再说烧这种东西,定然也是试探着来,一时烧不出相同的东西也是有的……”

  梁芳哼笑了一声:“那几件彩瓷难道就定是她烧出来的?尚公可别忘了,宣德年间便是有彩瓷的。汪直自己不是都说过,他得过几件宣德彩瓷?难保这几件,就不是旧物。”

  “可他也说,宣德彩瓷他都砸了……”

  “那是为怕陛下疑心他收了毒瓷别有用意。”梁芳慢悠悠地拿茶杯盖子抿了抿茶沫,“别的倒也罢了,只那对儿杯子,娘娘喜欢得很,时常跟陛下一起使用。这若是有毒,那可就……”

  尚铭顿时精神一振:“梁公果然老辣!”

  万贵妃比皇帝年长十七岁,如今已到知天命之年。人一旦开始衰老,便会格外怕死。就算她不大相信这彩瓷是宣德年间的旧物,也不大相信宣德彩瓷当真有毒,但事情轮到自己身上,便绝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不敢冒半点儿险的。何况她本来就不喜欢宋端午,自然乐得去恶意揣测。只要万贵妃出手,宋端午哪怕进了皇帝心里,也是白搭!

  梁芳呵呵一笑,将杯中茶喝完,背着手起身:“这会儿贵妃娘娘也该歇完晌了,我得去伺候着。”

  所谓去伺候着,自然就是去上眼药了。尚铭嘿嘿一笑:“那梁公请。我也该去瞧瞧,那群不中用的东西可把事办妥了没有。”这说的当然就是把张四儿灭口的事了。

  两人对视一笑,一个往宫内去,一个往宫外走。尚铭走了几步,就听见前头有开道的声音,随见太子在一队内侍拥簇之下,从前头走了过来。

  “给殿下请安。”尚铭连忙停下脚步,堆起笑容行礼。

  “尚大监免礼罢。”太子停下脚步,客气地摆了摆手,“尚大监这是从哪里来?”这个时候,皇帝应该是在书房作画,而万贵妃有歇午的习惯,尚铭这时候通常是不会在宫里的。

  尚铭弯腰笑道:“奴婢是寻梁大监喝杯茶。殿下这是——”

  “本宫去给父皇请安。”虽然萧谨去了西山大营,但太子仍旧每日午后会扎一会儿马步,再练一套拳。时间不长,却是日日不辍。练罢了这些,也正好来给皇帝问安。

  “殿下真是有孝心。”尚铭笑得眯起了眼睛,“既如此,奴婢不敢耽搁殿下的工夫……”

  太子点了点头,越过他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他这时候进宫,定然是有事。”说什么跟梁芳喝茶,这两人凑在一起,哪有什么品茶的闲情逸致。

  跟着他的大太监秦良低声道:“殿下,这两人的事,只怕殿下不好管……”尚铭跟梁芳凑一块儿,绝没好事!可是太子本来就招万贵妃猜忌,若是再去管梁芳和尚铭这两个万贵妃的心腹太监的事儿,只怕更给自己招惹麻烦了。

  太子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既是贵妃的人,我便是对他们示好也是无用。”就算得罪了,也不过是再被记一笔罢了。

  秦良小声道:“可汪直也是贵妃的人……”他知道萧谨在出宫之前跟太子悄悄说过,如果知道尚铭等人对汪直有什么不利,最好是能设法帮一帮汪直。可在他看来,汪直跟尚铭他们一样,都是万贵妃心腹,帮了又能怎样呢?

  太子隐约明白萧谨的意思,可是要向秦良解释却是不易,何况此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罢了,先去给父皇和贵妃请安吧。”梁芳和尚铭若要做什么,少不得要通过皇帝或是万贵妃,或许从永寿宫得消息,要比私下里打听更快。

继续阅读:第一百三十五章 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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