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限期
桃笺2017-07-13 21:003,137

  “贵妃担心这些是宣德年间的旧瓷?”不果然出太子所料,他才进永寿宫片刻,就听见万贵妃语出惊人,连皇帝都吃了一惊,把手里的茶杯仔细查看了一番,才松了口气笑道,“贵妃多虑了——这瓷不似旧物,且宣德年间的彩瓷朕也听说过,并不是此等风格。”

  万贵妃却仍旧板着脸:“皇上也说了,那宣德彩瓷,皇上也只是听说,并不曾见过,焉知当初就没有烧过这等样子的?臣妾着人去打听过了,那杨探花自七八岁上就去了书院读书,学识皆是书院先生教授,并不是其母教导的。其母据说只是个穷秀才之女,又会有什么才学?那宋氏生在乡野,只跟着这般一个妇人学习,若说识几个字倒也罢了,若说能书会画的,臣妾可不信。皇上赞这杯子用心巧,那盘子上的寿字儿写得好,试想一个乡下女子,真有这样才学不成?”

  当初那摆盘刚送来的时候,万贵妃可不是这样说的。皇帝张了张嘴,略有些无奈,却不想与万贵妃争执,只道:“若是贵妃担心,这东西不用便是。”他已经习惯于事事都听万贵妃的,何况瓷器小事,便是他颇为喜欢这一对茶杯,又能怎样?难道这对儿茶杯,还比万贵妃更要紧不成?

  “皇上,这可不是用不用的事。”万贵妃却不肯罢休,“臣妾是怕,这宋氏拿了宣德年间的旧物来蒙骗皇上和臣妾。这就是欺君!更不必说,万一这些旧瓷真有什么不妥,伤了皇上的龙体,便是把她杀一百遍头,也抵不得皇上一根头发丝儿!”

  自皇帝幼时做太子起,因生父被掳,做皇帝的是叔父,他便被迫离了母亲独自住进东宫。那时,万贵妃还只是个宫人,便时时陪着他,处处以他为重。如今过了这些年,仍旧把他的身子看得比什么都要紧,皇帝听了心里也暖融融的。不过这瓷器是新是旧,他自认还是有些眼力的,看万贵妃如此郑重其事,便笑道:“那依贵妃说,该如何是好?不过朕瞧着,宋氏并没那个胆子。何况她乡野之女,到哪里寻宣德旧物去呢?”且还不是一件,而是好几件。

  “皇上不知道吧,宋氏家中事可不一般呢。”万贵妃说的这些,自然都是从梁芳处听来的,“……祖上怕就是从磁州那边迁过来的,家中藏有宣德瓷,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这话还真不能完全算假话。梁芳虽则是造谣的,可却是歪打正着。宋家的确祖籍磁州,家里也的确有宣德彩瓷,只不过说藏有多件,就完全是梁芳瞎扯了。

  皇帝听着,也不由得沉吟起来。宣德彩瓷当年虽说是下旨销毁,可这样稀罕的东西,工匠们费尽心力烧制出来,若说有人舍不得,偷藏几件,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若据此就说宋端午欺君,未免有些牵强。毕竟宋端午在御窑烧瓷,那也算是众目睽睽之下,想要偷梁换柱,哪有那般容易?且欺君那是重罪,真要是坐实了这个罪名,宋端午立刻就要被处死。年纪轻轻的女儿家,一条活生生的性命,皇帝想想倒有些不忍。

  若说最了解皇帝心思的,莫过于万贵妃:“皇上心慈,可在臣妾看来,万事都不如皇上要紧!臣妾知道若无实证,皇上也不好就论罪,臣妾这里倒有个法子。”

  “贵妃说说看?”

  “若说这彩瓷是宋氏自己烧出来的,定然能烧出成套的瓷器来。就让宋氏烧一窑莲子杯,二十四只,都要一模一样的。若是三日之内她拿得出来,就是她真有这烧瓷的本事;若是拿不出来,定是欺君!”

  万贵妃这般说法,其实倒也不错。自来窑里烧瓷,一次能烧数十乃至数百件,只要瓷胚上釉都是一样,烧出来的瓷器也该是相同的。反过来说,若是这些彩瓷是宋家私藏的旧物,谅来也没有本事一藏就是成龙配套的二十四件!

  “贵妃这个法子倒是不错。”皇帝也觉得合情合理。说来,宋氏去了御窑这些日子,只送来那几件彩瓷,的确是有些不妥。不说欺君,至少办事是有点不力。

  梁芳在旁边笑道:“奴婢听得些消息,说宋氏口称那窑温不稳,烧出来一窑的瓷器,总有大半不能用。且风闻宋氏在御窑不甚安分,竟还与人起了争执,说是伤了人呢。”

  “还有此事?”皇帝不由得皱了皱眉。说也奇怪,万贵妃为人跋扈,可皇帝一边离不得她,一边却又喜爱温文贤淑的女子,听说宋端午竟能伤人,心里便有些不喜。

  “可不是。臣妾也没想到呢。”万贵妃微微撇了撇嘴,“看着一个小姑娘家,竟是这般能耐,说是戳瞎了人一只眼睛!”

  皇帝神色便更有些不悦:“汪直举荐她来烧瓷,倒是真没想到——他怕是也走了眼吧。”

  太子自来向万贵妃问安之后,皇帝没说让他退下,他便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万贵妃说话,这时候才轻轻动了动身子,小声说:“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皇帝听见他说话,转头看他一眼:“太子说什么?”

  太子忙起身道:“回父皇的话。前几日儿臣随师傅们读书,师傅教导儿臣,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今日听这宋氏之事,儿臣觉得当真是如此——宋氏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竟能伤到一个壮汉,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

  他人生得瘦小,虽则已经正经开始读书,但总还让人看着像个孩子,一本正经地说起话来就颇为有趣。皇帝对这个长到六岁才见面的儿子,其实心里也是既爱且怜的,便温和了声音道:“你怎知宋氏伤的是个壮汉?”

  太子恭敬地道:“儿臣听说御窑那里都是服役的工匠。儿臣曾见过几个服役的工匠,都是膀大腰圆似怒目金刚一般,是以儿臣想,御窑里的工匠大约也是如此……”

  他久在深宫,见的工匠无非就是有宫殿翻修之时前来的那些,做土木活儿的,自然得有把子力气,可也不见得个个都像金刚。皇帝不禁摇头笑道:“哪里就是如此了。你小孩子家,见识还是太少。”

  不过太子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皇帝。御窑里那些工匠毕竟都是男子,宋端午一个娇怯怯的女儿家,怎么就能把个大男人戳瞎了一只眼?

  皇帝这么一问,梁芳倒不好回答了。若是说了实话,那宋端午如此做,非但不是错,还是拼死反抗宁折不弯的烈女了。若是说谎话,一时编不圆就恐被皇帝听出来。若皇帝听出来也就罢了,他方才也不曾将实话都告诉万贵妃,若是万贵妃听出他存心欺骗,那可没他好果子吃。

  “奴婢也是听下头人说的,并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就去问问。”皇帝随口说道。他倒并不是十分想刨根问底,只是既说到了这里,也就随意加了一句。

  梁芳嘴角抽了抽,低头应是:“都是奴婢糊涂,只听说宋氏送来的瓷器可能是宣德年间旧物,唯恐对陛下和娘娘有损,便急急来禀报,并未打听清楚……”

  皇帝摆摆手:“这也是你忠心处,算不得什么。”

  万贵妃接口道:“皇上说的是。那是小节,倒是这彩瓷究竟是不是宋氏烧出来的,这才要紧。”

  皇帝点头道:“既是这样,就着人传旨下去。若是宋氏三日之内烧不出来,那就……”

  梁芳忙道:“那宋氏便是欺君!当斩!”这乡下毛丫头,竟然让他在尚铭面前失了脸面,那他就得叫她知道,她不过是蝼蚁一般,要她死,她就得死!别以为有了汪直,还有那个姓萧的锦衣卫,就能随心所欲了。

  皇帝倒皱了皱眉。一则这宋氏是汪直弄来的,若说宋氏欺君,汪直也有错处;二则年纪轻轻一个女孩儿,说斩就斩了,皇帝心里也略觉不忍。

  说起来,皇帝是个心软的人。若不然,也不会登基之后先给景泰帝复了尊号,又平反了于谦的冤案。就是平日里,他对下头的大臣或是宫内的奴婢们,也并不严苛,东西两厂包括锦衣卫在内,办的案子不在少数,牵连下狱的人也多,但真正经过皇帝之手批了斩刑的,却并不多。这会儿要让他当面说杀人,他便有些犹豫。

  万贵妃素知皇帝心意,便也皱起眉头来:“皇上也太心慈了。若这瓷器真是毒瓷,损了皇上龙体,那宋氏就该千刀万剐!只斩了她,还算是她的运气呢!不过,这瓷器是日日摆在臣妾宫里,也是臣妾用得更多,便是有毒,毒死的也只是臣妾——若这么说,倒也不值个死罪!”

  万贵妃发起小性儿来,皇帝便立时换了口气:“这是什么话呢——若是伤到了你,朕断不轻饶!就依你,梁芳着人去御窑下旨罢。限她三日烧一套二十四件的莲子杯来,否则,以欺君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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