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劝说
桃笺2017-07-03 21:003,155

  这朝堂,说到底还是皇帝的朝堂;江山,还是皇帝的江山。皇帝自己都不想收复河套,汪直又怎么可能敌得过满朝官员呢?

  国库是空虚,可锦衣卫不是刚从广西发现了一座银矿吗?如果皇帝真的有心,这一座银矿的出产虽不足以支持收复河套,至少也能充实边军,打几场漂亮仗。可如今这银矿的收益哪里去了?

  “……内库……”汪直默然片刻,吐出两个字。连同抄没广西知府家中所得,以及牵连的一些官员的家产,统统进了内库,也就是供宫里开销去了。

  “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汪直怎么想怎么都不甘心。

  “河套易攻难守,打下来或许可以,但之后呢?”之后就要花费数倍的力气去守卫它,还有可能守不住,否则,论能征善战,永乐天子在本朝帝王之中排不到第一也要排第二,还不是放弃了河套?

  汪直脸色黑如锅底:“那我去南边总可以吧?”北边有鞑靼袭边,南边也不安宁,时常的闹匪。不让他去收复河套,那剿匪总可以吧?

  萧谨还是摇头:“汪公,你不曾领过兵,即使陛下放心,也会有人拦阻的。”比如说怀恩。当然,怀恩的担心不无道理,汪直的确从没领兵打仗,再说让他去了地方,那脾气作派都让人担忧,万一真的打了败仗,为了脸面,杀良冒功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汪直顿时恼了:“萧九畏!我叫你来是替我出个主意,不是让你来泼冷水的!”

  他这里一拍桌子,连外头都能听得见,桌上的碗筷齐齐一跳,放在桌边的酒壶竟被震得滑了下去。萧谨一弯腰捞住了酒壶,重新放回桌上:“汪公若想一蹴而就,那我实在无计可施。”

  一蹴而就无计可施,则徐徐图之还有办法?

  汪直是个极精明的人,否则也不能以罪奴之身入宫,却混到如今少年得志了。萧谨一说,他顿时敛了怒容:“有什么主意,你只管说。”

  “按部就班。”萧谨从容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则,总要让陛下知道,汪公欲为陛下分忧之心。不能收复河套,便做自己能做的事。二则,也要让人知道,汪公对兵事并非一无所知,如此再说带兵,陛下也能放心。”

  “那要怎么做?”汪直一听不能收复河套,就有点失了兴致。

  “汪公勿以善小而不为啊。”萧谨笑了笑,“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汪公难道忘记内书堂的教导了吗?”

  其实汪直未得势之前,也是从小处入手,一点一滴的做起来,慢慢在万贵妃和皇帝面前露了脸的。但他这些年过得太过顺当,眼睛竟是只看大事去了。如今被萧谨这么一点,顿时想起从前,不由得又有些感慨,又有些别扭——毕竟他如今早就不惯再那般谨小慎微了——含糊地嘀咕了一句:“陛下还有什么可忧的,除非是贵妃与太子……”

  要说今上,也算得上身世坎坷了。因着父亲被瓦剌所虏,叔父登基为帝,以致他也先被立为太子又被废,小小年纪就离了生母独自过活,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宠冠后宫的万贵妃,就是那时做为宫女一直陪在他身边,才有了如此深厚的情谊。

  尽管历经废立,今上的脾气却——有点儿一言难尽。他登基之初也曾励精图治,只到了如今却懒散了起来,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意思,近年来又信奉了僧道,连朝堂上的事也大都交给了内阁诸人。对如今的局面,今上似乎十分满意,若真说有什么忧虑,正如汪直所说,就是万贵妃与太子不和了。

  “这事,我可管不了。”就算汪直深得万贵妃宠信,也不敢在万贵妃面前说太子的好话。

  “但厂公可以在陛下面前为太子说几句话。”萧谨替汪直倒一杯酒,挟起一片水晶烧鹅吃了,不紧不慢地道,“也可以指点一下太子,如何能讨贵妃欢心。”或者,不说讨贵妃欢心,至少别做那些会让贵妃忌讳不喜的事。

  “这没用吧?”汪直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萧谨。

  万贵妃跟太子之间那些结子,从纪妃死的时候就是再不能解开的,便是太子把万贵妃当成亲娘来侍奉,恐怕万贵妃也要怀疑他别有用心,更何况只是些小节。再说,太子也未必就肯低声下气去讨万贵妃的欢心。

  汪直越想,越觉得萧谨这主意有点不对劲:“你这是让我替陛下分忧,还是——去讨好东宫啊?”

  “难道汪公不愿结好东宫吗?”萧谨不动声色,“何况这样做,难道就不是替陛下分忧?”万贵妃是今上心爱之人,可太子也是他的儿子,且是储君,这两人不和,皇帝怎么就会不烦心呢?倘若让他知道太子在意万贵妃,不愿惹了万贵妃不喜,他心里总会舒服点的。

  汪直沉下了脸:“我可是贵妃的人!”

  萧谨抬抬眉毛:“汪公不是陛下的人吗?”连贵妃自己都是陛下的呢。

  汪直沉默了。从大道理上说,天下皆属皇帝,汪直当然也该对皇帝尽忠,然后才轮到万贵妃。从私心上说,万贵妃已经快五十岁了,汪直却未及弱冠,难道他能一辈子靠着万贵妃吗?

  “太子,也未必就……”汪直语焉不详地蹦出半句话来,随即又闭紧了嘴。

  然而萧谨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万贵妃,并不想太子登基。

  “贵妃长陛下十七岁……”萧谨也语焉不详地说了两句,“纪妃已死,邵妃可还活着。”

  “你大胆!”汪直两道眉毛都立了起来。

  萧谨这两句话的确是大胆之极。第一句等于在说贵妃年纪已经不小,活不过皇帝,当然也就更活不过太子了。第二句是说即使立了邵妃之子为太子,将来新帝登基,邵妃才是正经的皇太后,而万贵妃只是太贵妃而已。还不如太子登基,上头就没有活着的太后,万贵妃仍旧是最尊贵的。

  萧谨与汪直对视,微微扬了扬眉毛,神色从容。汪直瞪了他片刻,忽然有些泄了气:“若是我将你今日这些话告诉贵妃……”

  萧谨耸了耸肩:“我自然立时就要倒楣。丢官罢职还是轻的,指挥使略施小计,只怕我这条命都要没了,自然也就不能再替汪公略尽绵薄了。”

  汪直又气又笑:“你这敢是威胁本公了?”

  他虽这么说,口气却是温和的,萧谨也就笑了一笑,只管伸筷子挟菜去了。

  “吃吃吃,你饿死鬼托生啊!”汪直没好气地道。这些话他当然不会报上去,因为萧谨说的都是实话,凡是听见这些话的人,心里都不免要思量一二。若是他真报给了万贵妃,万贵妃只怕也要疑心他会有什么想法了。

  “你这——”汪直拿筷子朝萧谨点了点,却又无话可说,只得自己也恨恨吃菜。

  萧谨到现在才真的松了口气,下筷如飞,边吃边道:“在广西连顿安生饭都不曾吃上,这许多好菜,自然要多吃些才对得起自己的肚子。”

  汪直想想他这趟差事办得漂亮,给梁芳弄了好大一个没脸,到现在都没底气再去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就觉得心情舒畅,看萧谨也更顺眼起来:“不如,本公向陛下提议,让你去教太子习武如何?”

  太子是应该有文武师傅的。本朝到如今,虽然不再需要马上皇帝,可毕竟当初也是马上得的天下,这武事是不能扔掉的,且习武强身,也是有益无害。不过太子在胎里就不足,落地之后又跟着生母东躲西藏,饮食且不能保障,身子自然孱弱,单是读书都怕他撑不住,也就没有正经地安排习武的时间。

  汪直虽然觉得萧谨的话有道理,但他毕竟是万贵妃的人,真叫他这会儿忽然去结好东宫,他也实在不知该如何下手。倒不如把萧谨弄到太子面前去,到时候萧谨若是得了太子喜欢,再替他说几句话,不但结好了太子,还不会落万贵妃的眼。

  汪直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你虽然升了副千户,可万通这会儿只怕已经记恨死你了罢?能在宫里时常露露脸,也能让他忌讳几分。”

  “再有嘛——”汪直嘿嘿一笑,“若是贵妃又记起你那位宋姑娘,你在宫里,也能早知道些消息。”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日子萧谨正忙活着四处给宋端午寻什么色料。宋端午则在御窑改建瓷窑。照这么个折腾法,这彩瓷迟早是要烧出来的。

  不过这样也好。原先他想着很快就能离开京城,到时候彩瓷烧不烧得出来也就不关他事。现在既然一时不能去西北,那这彩瓷还是得烧,否则哪时尚铭那混蛋旧事重提,再让皇帝想起这事儿来,他就没法交差了。

  “还缺什么东西,你叫她列出来,我自去跟内造坊说。”让那些人去寻,比他们自己找要方便多了。

继续阅读: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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