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许亲
桃笺2017-07-01 21:003,245

  杨复这会儿回家去也无甚事,只怕又要母子二人对坐,发愁如何应付万芳。听萧谨这般说,便点头道:“也好。”虽说他从前已经说过绝交的话,但如今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心气也不复以往,萧谨仍愿呼他一声师兄,他自然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萧谨便对宁慎道:“你帮我去田家看看,若是东西得了,不管多少都拿着,明日我送过去。”

  宁慎故意做出一脸不满来:“你这里坐着喝茶去了,叫我大冷天的跑腿……”虽说已过了元宵,仍旧冷得很呢。

  萧谨失笑,拍了他一巴掌:“明日请你喝酒。”其实宁慎家中殷实,哪里缺了他的酒喝,只是爱做怪。

  宁慎果然就笑起来道:“不是我要敲你的竹杠,只是我也跑前跑后的,你去宋姑娘面前卖好,我总也得有些好处才是。”萧谨这些日子都在替宋端午寻色料,虽说是托了田家,买色料的银子却是他自己出的,花费着实不少。若不是年前的差事得了皇帝一笔赏赐,怕是还顶不住呢。

  萧谨耳根微微一热,又狠狠拍了他一巴掌:“只管废话什么,还不快去!”

  宁慎笑着打马走了,萧谨与杨复进了茶楼坐下。茶楼见是锦衣卫,忙不迭安排个小小雅间,除二人点的几样酒菜之外,还白送几碟笋干肉脯之类,唯恐哪里伺候不周,招了锦衣卫的记恨。

  杨复看着茶楼送上来的东西,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问道:“宋姑娘如今在哪里?我去田家铺子问过,听说她被西厂厂督带走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他回家之后,母子相见,自必都要说说这些日子的光景。宋端午照顾杨婶许久,连自己攒的盘缠都拿出来打点,如今杨复总算平安归来,当然是要好好谢谢人家,只是直到商辂离京,宋端午都不曾再去过杨家。

  杨婶原先还以为是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宋端午自己避嫌了,心里不免有些内疚,亲自去了田家铺子,这才知道宋端午竟被西厂厂公亲自带走了。

  母子两个这可吓了一跳。西厂那牢狱,杨复自是知道利害,宋端午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儿家若进了那地方,可不大吃苦头?若不是田掌柜说西厂带了宋端午是为烧什么瓷器,只怕杨复就要跑去牢里寻人了。

  萧谨见问,便将宋端午去烧彩瓷之事说了几句:“师兄放心,御窑虽清苦些,倒无别事。”只要万贵妃别又惦记起来,那就没什么事。宋端午如今得了专用的瓷窑,还有打下手的小工,竟然在御窑干得不亦乐乎,连萧谨都未想到,她竟对烧瓷之事如此有兴致。

  杨复虽知道宋端午得萧谨照应,却也一直有些悬心,今日听了萧谨的话才将一颗心放回肚里:“这便好了。我还以为是她照顾我母亲,被我牵连……”虽说他并未犯下什么连坐之罪,便连坐也坐不到旧邻身上去,但汪直行事素无规矩可言,若是他真起了这个念头,谁还能与他讲理去不成?

  说到西厂,便不能不谈到商辂致仕一事,杨复只觉得饮在口中的酒都是苦的,叹道:“入了朝堂,方知欲正道而行,难!”

  “师兄——”萧谨又替他斟了一杯酒,“君子外圆而内方,正道而行自是不错,却也要知道‘过刚易折’。”

  “是啊——”杨复深深叹了口气,“商首辅,项大人,不都是因此而被汪直害了吗?这西厂,真是贻害无穷!”

  萧谨微微摇了摇头:“师兄,西厂能撤一次,就能撤第二次。所谓正本清源,西厂既非根本,亦非源头。”没了西厂,还有东厂,都是一样的,“与东厂相较,西厂祸不及平民,且汪直之心不在此,并不足为大患。”

  杨复皱起眉头:“你与那阉宦还有来往不成?”做锦衣卫也就罢了,若还跟那些宦官搅在一起,可实在不成样子。

  萧谨叹了口气:“师兄,我若与汪直并无来往,又怎知道宋姑娘的下落?”

  杨复无话可说。如他,知道宋端午被西厂带走,只有干着急。萧谨却不但能知道宋端午的下落,还能设法相助,皆是因为与汪直有些交情之故。

  “汪直此人,较之梁芳、尚铭之辈,还有几分好处……”

  “罢罢罢!”杨复摆手打断萧谨的话,“这些话你莫与我说。这些阉宦哪有什么好处。永乐天子英明之主,唯一做错一件事,便是不该令内宦干政。”

  萧谨皱起眉头:“师兄,内宦之中,也有如三宝太监之人。如今皇上身边的怀恩,亦是正直之臣。师兄难道把他们都忘记了?”

  杨复又默然了。三宝太监离得太远了且不必说,只说如今的掌印太监怀恩,那确实是个清正忠直的人,别看是个宦官,比朝堂中有些官员都强得多。若没他,由着梁芳尚铭等人上去,如今这宫里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师兄,内宦有怀恩,锦衣卫亦有袁彬,不可一概而论。”萧谨还想再说几句,但茶楼这里虽是雅间,也不是秘语之处,遂将后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道,“譬之如刀,可杀人,亦可救人。”即如他身为锦衣卫,虽说外头名声能止小儿夜啼,可是办起差事来却也能借职务之便做几件实事。

  譬如说他去江西查办白莲教徒时,不就趁机将地方上整顿了一番,还参了几个贪官污吏。若是平常,这些人上下打点一番只怕也就过去了,至多是个平调,离了这里,再往别处去祸害百姓便是。可因有白莲教干系其中,也无人敢包庇他们,统统罢官了事,有几个还下了狱,惹得当地百姓拍手称快。

  只是这些,萧谨自己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出来,毕竟,这也算是以权谋私,至少不是一心为了皇上,这可是锦衣卫的大忌。

  杨复的身世,萧谨这些年来也有些觉察,加以他做了锦衣卫之后有些便利,亦查过当年的卷宗,心里便又肯定了些。他素来聪明,又与杨复多年同窗,杨复虽不曾提及此事,他也能猜测到他是欲入仕以谋旧案。可朝堂从来不是一池净水,若他一味闷头蛮干,只会将自己折进去。

  他虽未明言,但杨复也是个聪明人,听了最后一句话不免有些触动胸怀,端着酒杯出神良久,才猛地一饮而尽:“你说的是。”如果他再不知变通,只怕下次进了哪家的大牢,就再也出不来了,又如何为父兄昭雪,如何为朝廷清源,如何为生民立命?

  这师兄弟二人原是少年同窗,情谊颇深,只因近年来各行其道,这才疏远了。如今话说到这里,那旧日隔阂倒消除了好些,不觉对酌起来,倒有些昔日在书院之中的模样了。

  杨复没什么酒量,加上老母在家中,亦不敢久坐;萧谨心中也惦记着田家那边寻来的色料,两人饮了几杯便起身,在茶楼外拱手作别,各自去了。

  杨复略有些酒意,慢慢回到家中,便见杨婶正坐着出神,到他进门才听见声音:“今日怎的回来这般晚?可是与同僚饮酒去了?”

  杨复抬眼便见桌上摆了几个礼盒:“是詹家又来了?”

  “可不是。”杨婶发愁的就是这个,“也不好一拖再拖,总要给个答复才是。”

  杨复坐了下来。那礼盒是有名的五云斋点心,做得精细,包得精致,外头大红洒金的纸,在烛光下耀眼夺目。

  这已是詹家第三次登门,带来的礼盒也一次比一次更精致。杨复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娘,应了这门亲事吧。”

  “啊?”杨婶虽然也想过会是这般结果,可事到临头仍旧犹豫了起来,“可那万家姑娘——”实在不像是什么大家闺秀啊。

  杨复有些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刚才的酒意被外头冷风一吹,这会儿有些头痛了:“阁老家有意,若拒了便是得罪了万府。”

  当初他弹劾内宦干政,便被贬官,在翰林院里也被刘奕百般刁难。可如今万安不过露出许亲的意思来,刘奕便改了态度。更不必说他入了西厂牢狱之后,母亲遍求故旧一无所获,又是万安出手,才将众人救出。

  如今他小小一个编修,又得罪了那些内宦,只怕举步维艰。若是再拒了万家的亲事,更不知何时才能再有寸进。

  杨婶也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涩涩地道:“只是委屈了你……”原想着儿子一朝高中求娶淑女,再得岳家相助几分,便有出头之时。谁知世事不如意者常八九,到如今——万家自然是高门,可万芳却绝算不得淑女。

  杨复抬起头:“这也算不得委屈。”当年祖父一片忠心却被满门抄斩,那是不是委屈?今上登基,只为于谦正名,却将范家置之脑后,这是不是委屈?相比之下,他不过娶一个不十分可心的妻子,又算什么委屈呢?祖父、父亲、叔父、兄长,以及那些女眷们,都在地下等着他昭雪冤屈,他若做不到,将来又如何去见他们呢?

  “母亲过几日就去詹家,请他们居中说合,将亲事定下来吧。”他本不是为自己而生的,有些事,也就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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