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可疑
桃笺2017-08-18 21:003,140

  荷包是崭新的。因是要进宫,伴读们身上衣饰无论好坏,俱都干净整洁,每日浆洗。如祝霖这般娇宠着的,更是讲究。这帕子荷包等物每日都换,萧谨是知道的。

  “芝麻?”宁慎眼睛顿时一亮,“那松子糖上可有芝麻?”

  当然是没有,因为万贵妃不爱吃芝麻。

  虽说宫里头饮食都有规矩,爱吃不爱吃的,都最多不过挟三次,为的就是不让人轻易窥得喜好。然而能在贵人们身边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子?便是再有规矩,个人的偏好也总会被发现,譬如皇帝喜清淡微甜的南菜,太子则不太讲究,邵妃虽是江南水乡之人却不爱食河鲜等等。至于万贵妃的口味就不太好概括,但有一条:不喜欢芝麻那股子油味儿。

  因着这个,宫里御厨给万贵妃做菜,从不放香油,若做点心,便多以松仁、杏仁或瓜子仁儿代替,不用芝麻。

  这松子糖是永寿宫小厨房做出来的,自然会顺着万贵妃的口味,又怎么会画蛇添足地往上加芝麻?但既然没有芝麻,祝霖这个荷包里又怎么会倒出来十几粒芝麻呢?

  宁慎眼睛发亮:“那日学堂里的点心祝霖并未装走,只装走了松子糖,所以这芝麻,定然是他从外头带进来的。”那荷包总共也没有多大,装几块糖也就罢了,再大的东西却装不下,“倘若他每日都换荷包,那干净荷包上身,里头总不会带着芝麻,便极有可能,是他昨日清早自家中带出来的点心!”

  亦即是说,祝霖很可能,是因食用了自家的东西而被毒杀。但问题是,祝家有谁会想杀他呢?

  “会不会是那乐春?”宁慎先道,“贴身伺候的丫鬟,祝霖若是荷包里装了点心进宫,她们为何不提?”

  “也许乐春并不知道。”萧谨想起乐春说的话,“伺候饮食的是乐秋,而乐秋却高烧昏迷,口不能言……”

  “但是一个丫鬟,为何要杀祝霖?”宁慎又自己推翻了这个结论,“祝霖打骂她们?抑或是与万氏有仇?”

  说到万氏,他突然没了声音,片刻才看着萧谨:“老萧——”

  萧谨微微点了点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要说祝家谁会与万氏有仇,那必是顾氏一房了。本是正室嫡子,却被侧室挤得立不住脚,以致缠绵病榻,顾氏心里,难道就不恨万氏吗?

  “走走走!”宁慎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再去祝家,找找这芝麻的来历!”

  巳中方走,未时又来,要查的还是祝家之事,祝彰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萧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小儿是自家毒死的不成?萧大人若是不能查清此案,不如我奏请皇上,再派个有胆量的来如何?”

  祝彰这话,其实是暗指萧谨不敢查太子,要往祝家身上栽赃了。宁慎顿时就拉了脸:“你好大口气!还奏请陛下换人?陛下既指了人,自然是妥当的,凭你一句话就能换了不成?你可是在质疑陛下用人不当?”

  这一通噼哩啪啦的,把祝彰气得够呛。其实他一个虚衔的云骑尉,根本连奏折直到君前的权力都没有,若说要换人,也不过是指着万氏去万贵妃面前哭求,再让万贵妃吹枕头风罢了。但万氏一个妾,连诰封都没有,按规矩根本进不得宫,见不到万贵妃。所以他说要奏请皇帝换人查案,的确是牛皮吹得有点大。

  宁慎这第一句话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可不是说得祝彰火气上涌?可宁慎最后一句话又十分之诛心,登时让他不敢发作——怎么,嫌皇帝指派的人不能秉公执法,莫非是觉得皇帝眼力不行,挑错了人?

  萧谨眼看祝彰被宁慎噎得满脸通红,鼻孔一张一翕像躁动的公牛一般,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心里不由得暗笑,正色道:“祝大人何必做意气之争,我奉陛下圣命,也不过是要追查真凶,以免小公子地下含冤。祝大人是生身之父,惊痛自是难免,却不要失了理智,以免令真凶逍遥。”

  他这边递了个台阶,被宁慎顶在台上下不来的祝彰也就只能接了,板着脸道:“大人肯用心就好。若是查出真凶,我祝家上下感激不尽。”

  这话说得硬梆梆的,真是心不甘情不愿。不过萧谨哪里会跟他计较,立时便道:“既如此,在下还是想询问那两个丫鬟,祝小公子昨日进宫之前吃了什么,身上可携带了什么点心吃食?”按说外食不宜夹带进宫,但祝霖年纪小,又是万贵妃外甥,宫门侍卫也不好搜身,若是荷包里装点东西,也没人理会。

  祝彰听罢,脸拉得更长:“去,把那几个狗东西给我带来!”

  门外小厮忙忙去了,片刻之后白着脸跑回来:“老爷,乐春乐秋两个——怕是不行了!”

  “嗯?”祝彰眉头一皱,“不是说让请郎中来吗?”

  小厮低着头道:“郎中是来了,可,可说都伤了脏腑,怕是救不得了。”

  这会儿祝彰也顾不得许多了,起身就走,萧谨和宁慎自然也跟了过去。

  乐春乐秋等人原是关在柴房里,自萧谨来过之后便被挪去了偏僻之处的空房,这会儿两人皆是昏迷不醒,请来的郎中也在,只是连连摇头。

  萧谨不由皱起了眉头:“究竟怎么回事?”这才几个时辰而已,祝彰既说了会请郎中来给乐春乐秋治伤,怎么这会儿人又不行了?

  郎中摇着头道:“这两位姑娘都伤得极重,这个——实是难治……”

  祝彰倒是不把两个丫头的死活放在心上,只是他上午才答应了萧谨,这会儿两个丫头就要死了,倒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有些恼火:“胡说!乐秋就不说了,乐春这个丫头,上午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就突然要死了?”

  这郎中是祝家惯用的,也知晓祝彰的脾气,连忙解释道:“大人,小的怎么敢胡说。这位姑娘是板子打得重了,身子又弱;这位姑娘却是脏腑出血,虽灌了药也止不住,小的医术有限,实在是没了法子……”

  “脏腑出血?”祝彰犹自有些不信,“挨了板子也没见有事,怎么突然又脏腑出血了?”

  郎中见他不依不饶,只得道:“小的使人解了这位姑娘的衣裳瞧过一眼,乃是侧腹被重击过,怕是脾脏破裂……大人,这五内出血,也只能使药灌下去,若是这都不能止血,那便是无救了。”

  五内出血,祝彰也是知道严重的,不禁也皱起眉头:“正有些话要问这贱婢,倒要死了……可有法子让她醒过来?”

  郎中犹豫道:“倒是能用针……只是若用了这法子,这位姑娘怕是——承受不住……”

  此时用针,便是强行刺激乐春醒来,若她身子如常倒也无妨,这会儿本就极虚弱,怕是醒来之后片刻,人也就去了,倒不如眼下这样昏迷着,还能拖延个把时辰。

  祝彰自是不在意:“行针就是。”若不是萧谨说要问乐春的话,他连郎中都不会唤来,更不必说乐春早晚是个死了。

  萧谨脸色有些阴沉。他是武人,这五脏出血的症候自是见过的。上午他来之时,乐春虽被打了板子,精神却还好,可见是无虞的。而祝霄虽一脚踢得她吐血,却是踢在后背上,绝非侧腹。如今这郎中却说乐春脾脏破裂,则在他走后,定是又有人重重踢过乐春。

  想到祝霖荷包里倒出来的那十几粒芝麻,萧谨眼色更深——乐春之死,会不会就因为这十几粒芝麻呢?还有乐秋,她管着祝霖的饮食,在乐春之前就被打得奄奄一息。如今再加上乐春,是有人想要掩盖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萧谨未必同意祝彰令人强行下针唤醒乐春,但现在——或许乐春说的话,既能找出杀害祝霖的凶手,也能为她自己报仇。

  既然有祝彰的话,郎中便取出金针,在乐春头顶和胸前连下了几针,片刻之后,乐春发出低微的呻吟,睁开了眼睛。

  这会儿也不容耽搁,萧谨上前一步便问:“乐春姑娘,祝小公子昨日出门之前,可曾用什么带芝麻的点心?或是备了此类点心带进宫内食用?”

  乐春神智还有些未清,茫然看了萧谨片刻才微声道:“院里没有,但三少爷出门之前,往太太院里去请安……”她说到这里,面上露出痛苦之色,身体也蜷缩了起来。

  萧谨心中怜悯,却不能不紧着追问:“昨日我走后,谁又伤过姑娘?”

  乐春张了张嘴,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不……不知道……有人把我送来这里……踢了我……”她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神也渐渐涣散,双眸无力地又合了起来。

  郎中亦是面露不忍之色,却是知道在祝家这等地方出入,言语必要谨慎,便只向祝彰摇了摇头道:“大人,这位姑娘不行了……”

继续阅读:第一百七十二章 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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