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箭头已经完全没入李锦鸾体内,加上箭头前端凸起多过箭尾,若是直接拔出来必会带出血肉,并且疼痛也会加重。因此丁大夫打算先将伤口划开,好让箭头出来的顺利些。但是这样一来就又有个难处,因为靠近心脉,李锦鸾选择不用麻药,这样的话,丁大夫在划开伤口的时候患者极有可能因为疼痛而挣扎,到时候若是影响到丁大夫的施刀使他错手碰到心脉的话,又是一个风险。
正当丁大夫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时,靠在文渊肩头的李锦鸾像是知道他怎么想的似得,出声安慰他:
“大夫不用担心,我忍得住,大夫尽快动刀吧。”
文渊也看向她,从旁边水盆里捞起一块白巾放在手上用内力烘干,接着填进李锦鸾嘴里。
丁大夫见伤者这么坚强,不免信心大增起来。
“王妃且忍一忍,过会就好了”
接着对文渊说:
“王爷请注意,等到老夫将箭头拔出来之后,立即封住王妃的穴道,老夫会立马给王妃做外止血处理”
“嗯”
文渊应声,丁大夫安排好之后,拿起刀子开始手术。
其实很疼的,拿着刀子在肉上生生割着哪里会不疼呢?就连李锦鸾这般耐力超群的,额头上也早已布满黄豆大的汗珠,眉头高耸,被堵住的嘴巴发不出声音,只能狠狠咬着白巾。
但饶是疼痛如此,她也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晃动的太厉害,怕影响到丁大夫的发挥,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生死之间,自然生最重要。
她一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握着文渊的手,力气之大叫文渊直皱眉头,低头看了下,被她握住的地方已经开始泛紫。但他没有丝毫不满,他有的,只是对这个无比坚韧内敛,又淡然如斯的女子的敬佩,和心疼。究竟是经历过多少,才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并且坚持下去的呢?
他又想起之前每次见到李锦鸾受伤的情形,似乎她一直都有这样的定力。大敌当前,生死之间,临危不乱,这样的稳重,不该是她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文渊觉得,自己已经深深陷进去了。她的沉稳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没有用太多力气,就钻进了他的心里。
丁大夫将伤口划开,与文渊对视一眼,拿起镊子开始拔箭头。他找好角度之后,猛地一提,李锦鸾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也猛地向前一倾,接着嘴里发出一声闷哼,终是疼昏了过去。
几乎在同时,文渊放开李锦鸾的手封住她身上的各处大穴,接着又立即把她的身体放平,方便丁大夫给她上药。
“快来人打水!”
丁大夫往门外一吆喝,几个早已等的急不可耐的丫头瞬间打了水跑进去,不一会儿就有丫头跑出来,方才热腾腾的一盆净水转眼变得血红,李锦鸾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吓人。
这样丫头来回跑了三四趟,终于止住了血,丁大夫将伤口清理好上过药之后,坐在床边替她把脉。
不一会儿他将手拿开,松了口气,对着文渊说道:
“脉象平稳,安全了。”
文渊紧绷的脸色这才微微缓和,他深呼吸了两下,才开口问大夫话:
“那王妃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箭伤需要的药物方便配吗?还有养伤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地方……”
文渊不断问着自己想要知道的,丁大夫好几次想要打断都插不上话,还是沈文清看不过去了,倚着门框开口道:
“先听听大夫怎么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丁大夫从方才开始一直紧张的神色听见这二位的话也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道:
“安王爷对王妃真是爱逾性命!不过王爷大可放心,王妃失血过多,是要睡些时日的,这期间,王妃所用药物,以及饮食方面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会单列一个单子出来,照着上面做就好了,另外,王妃清醒后一定要告知她,近期不能做剧烈运动,尤其是……房事。”
丁大夫说道这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方才施刀自然也看见了李锦鸾颈窝处那明显的“吻痕”,便对着文渊嘱咐了这些。
文渊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了。倒是沈文清在一旁瞎激动:
“不是吧文渊!你真的假的?!”
他嚷的大,文渊想解释也不好意思,只能拿眼神瞪着他。沈二爷倒是一脸的无所畏惧,对着他挤眉弄眼,脸上分明写着“文渊干得好”几个大字。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听见王妃没事的消息,各自悬着的心总算是搁回肚子里了。
李锦鸾躺在床上安睡,文渊本想守着她,被沈文清催去睡觉了,大家都是一夜未眠,横竖李锦鸾已经救了回来,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文渊想想觉得也是,但还是坚持要在李锦鸾身边休息。众人只得说那就同王妃睡在一处,横竖这罗床也是极大,只要文渊动作小心点,便也耽误不了李锦鸾。他这才满意,跟着仆人到隔壁厢房洗漱。
沈文清斜他一眼,怎么这时候这么开窍了?
文渊走出房门,一眼就看见晨光中跪在庭院正中的司棋。
她已经跪了一夜了,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在听到李锦鸾无恙的消息之后顿时松了一半。还好,还好小姐没事……
文渊看见她不由又想起昨夜的惊险场面来,心里便不大痛快。他后来已经知道了,李锦鸾是早就知道丞相府有会谈这件事的,连司棋这个丫头都知道。怪不得从宫里回来那日她脸色那么不好,自己问她她居然还扯谎,他还记得她的原话。
他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说:
“哦,方才在太后娘娘宫里,我听见娘娘说给咱们府上安排的两个宫女要好好待着,我把她们安排到前院书房了,横竖你办公也不在那里找几个人做做样子看着她们就成,你自己多加小心。”
他还真就信了她!
若不是自己发现了破绽,鸾儿一人在丞相府岂不是死路一条?他心中有气,正想训斥司棋没有保护好主子,转念又想到这也是鸾儿的心意,选择自己扛下一切正是因为不确定事情的真假,怕他贸然过去会中圈套才没有说出实情的,若是处置了司棋这丫头,等她醒来岂不是会难过?
文渊到了嘴边的训斥变成了冷言冷语:
“自己去找谢将军领罚,顺便让他教教你,主子是怎么保护的!若是连你主子都保护不好,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文渊说完就去了厢房洗漱,司棋闻言依旧在地上跪着没动弹,接着她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抖着双腿起身去找谢焰之。跪了一夜的膝盖明显有些麻木,但她没有耽搁,半瘸着腿去了王府前院。
——
沐剑屏的船终于靠了岸,她老早就站在甲板上,跟在水手屁股后边儿不停问着什么时候抛锚,什么时候靠岸,几个水手都被他磨得不耐烦了,但也没有发脾气,只是调侃着说:
“小木公子,这么想上岸不如去找你家云大哥啊。”
“正是呢!云少侠的身手怕是这点子水挡不住的,你去找他求个软,说不准就带你上岸了。”
“可记着,一定要软啊!”
“哈哈哈……老黄你又调戏小公子!”
……
这些水手常年在水上漂着,接触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大老爷们,说起话来便就不管不顾了。沐剑屏纵然不懂这些,可她这么些日子也听说了不少,船上有人说她与云燕是那什么,断袖的关系。
初始她听着说给云燕听时,自己先笑了个满怀,见云燕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以为他忌讳这个便就不敢再说了。后来自己又想起来的时候,竟然觉得就这么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同他做断袖也挺好的。当然,也只是她自己认为。
她听懂了水手们的黄腔,但是也不打算说什么,本就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做不来混不吝的样子,只好不理他们。
沐剑屏从甲板上下来,素君还在舱房里坐着,她想起早晨两人说过的话,心下有些抑郁,转身上了船顶,坐在船顶上同底下的牛大嫂说话。
“牛大嫂,今天又上岸卖饼啊?”
“是啊,顺道卖些米面回来,这是最后一个渡口了,得给大家准备好口粮呢!”
“好哦,那你一定要多买些啊,我还要吃你家饼呢!”
“好嘞,小木公子真是良善人,咱们家的饼就你吃的最勤了。”
沐剑屏闻言嘿嘿一笑,哪是她良善,分明是因为她与云燕那家伙都不会做饭,船上的伙食又吃不惯,才天天买牛大嫂家的吃食。横竖家常饭也不贵,她跟云燕两人又都不差银子,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吹了吹江风,又跟牛嫂子聊了会天,沐剑屏心情好多了,也打定了主意,不管云燕怎么赶她,就是不走就对了,就是咬死找不到家仆就对了!他也不是那黑心人,真要是想赶她走早在第一天就不会收下她。
沐剑屏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举目望去,渡口就在眼前,大客船已经下了锚,陆地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沐剑屏兴奋的不行,正要高呼,突然看见岸边黑压压一群人,她定睛一看,像是发现了什么,连忙跑到船舱底下拍门:
“云大哥云大哥,你快出来!你看外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