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媱还活着,他们的女儿并没有死,只是被锦夜送去桐城陈家秘密抚养了而已。
这样的话在国君梓宁的嘴边打了个转,数次都要脱口而出,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为了大局考量,她必须残忍的缄口不言。她不想隐瞒,却不得不看着凤君因失去女儿而痛苦万分。
看着满脸是泪的凤君,国君梓宁只能无声叹息,硬下心肠转身走出了凤君的寝殿。
她可以想象得到,她决然离开时凤君看她的眼神,那眼神里一定写满了绝望,甚至还带了几分的厌恶和憎恨。
在此之后,向来干燥的流离之秋竟然一反常态的迎来了数月的大雨。
有人想起八年前皇太女降临之时,帝都彩云漫天,结束了长达数月的淫雨,而这一次,皇太女香消玉殒,连老天都为她哭泣。
皇太女的死因变成了一个迷局,有人说是贪玩自己跌进湖里被水草缠绕了手足,从而丧命。
有的则说是皇太女遭人劫杀,杀死后投入湖中。
说法千奇百怪,逝者已矣,国君梓宁没再追究真凶是谁。
当日和婼媱一块出宫的人都或轻或重的被处罚了一遭,二公主想是吹了风,回宫后大病了一场,后被国君梓宁送往城外的温泉别宫休养。
皇太女下葬后,凤君大病了一场。
国君梓宁也无心政务,衣不解带的在床榻边照顾他。
可凤君似乎对国君梓宁已经失望透顶了,一个字都不愿和她多说,仿佛看见她就觉厌倦。
“你走吧,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没干系。”
“你明知我舍不得你,又何苦说这些话来刺我?夫君,难道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凤君此时已经病的连说话都煞费力气,别开视线不再看她。
“你与桐城巨富陈进才是何关系?”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国君梓宁浑身一震,难道凤君知道了关于婼媱的事情吗?
“你什么意思?”
凤君冷笑:“我前几天听说了个秘辛,说你从前曾去桐城游历,与陈进才一见倾心,两情相悦。若不是先皇阻挠,只怕你早已娶他为凤君,同他长相厮守了。你且回答我,可有此事?”
国君梓宁年轻时的确与陈进才一见倾心,两情相悦,可这都已经是老黄历了,凤君现在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我承认。”
凤君冷笑:“你承认便好。我问过魏英了,婼媱失踪的那几日你不闻不问,甚至没有加派人手进山寻找。我以为你是政务繁忙,谁知你竟然只身一人去了桐城。”
他死死盯住国君梓宁的双眼,眸中几乎要沁出血来。
“你的女儿下落不明,你怎么还有心情和人幽会?梓宁,这么多年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爱婼媱,可你的行动还是证明了你的心。你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那个陈进才,我说的对不对?”
“不,不是这样的!我从前是和他有过一段过往,不过早就时过境迁了,现在我心中只有你。”
国君梓宁握住凤君的手,激动的说:“你我夫妻二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我的真心难道还要怀疑吗?”
凤君用尽力气挥开她的手,剑眉倒竖。
“好,那你说说看,你这次放下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千里迢迢去桐城是为了什么?”
“我……”
话到嘴边,国君梓宁却只能重新咽了下去。
“寡人到桐城去是因为有要事要办,耽误不得。所以才没有去……”
方才才自称“我”,现在就自称“寡人”了。
每次她都是这样,吵架吵到一半就要端起一国之君的架子。
凤君烦躁的打断道:“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要事!”
国君梓宁抿了抿唇,“我不能说。祖宗定下的规矩,后宫不能干政,恕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是何等要事。”
“干政?哈哈哈!我若是想干政,这江山还轮不到你做主!”
凤君仰头大笑起来,他背对着国君梓宁躺下来,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夫君……”
国君梓宁柔声叫了凤君一声,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你走吧,我已经无话可说了。”过了半晌,凤君终于开口道。
“好,那你好好将养身子。”
国君梓宁没再啰嗦,站起身来走出了凤君的寝殿。她没有看见,当殿门重重合上的那一刹那,一行热泪从凤君的眼角滑落。
误会,最终让他们夫妻之间越走越远,终于形同陌路。
国君梓宁有苦说不出,只能期盼凤君快些好起来。然则天不从人愿,在众位太医的悉心调理下,原本凤君的病有了些起色,可不知为何突然加深,最终没能熬过那年冬天。
凤君去世后长达一年的时间内,国君梓宁都无心朝政,成日一边喝酒一边抱着凤君的牌位哭泣。
后来,大臣们联名上书,恳求陛下重振旗鼓,莫让祖宗基业毁在她手上。
国君梓宁也是个明事理的君主,她终于放下前尘往事,把全部注意力转移到治理国家上面。
从此以后,她的后宫之中男宠凋零,她大部分时间都独自一人住在紫宸殿里,常常对着凤君的牌位自言自语。
这样的状况一直延续到那年清明时节,国君去皇陵探望凤君,半道上遇见了骑在牛背上吹笛子的翩翩少年郎凌煜君。
她把凌煜君带回宫中,给了他最大最奢华的宫殿,大笔金银珠宝赏赐,最长久的宠爱。
他一夜之间获得这么多东西,不过是因为他的面容有五六分与凤君相似罢了。
国君梓宁觉得这辈子最愧对的两个人恰恰是她最爱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夫君,另一个则是她的小女儿。
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流离里万里江山和千万子民,为了婼媱的性命和前途,她只能选择残忍。
她不是不后悔,只是没有让时光倒回的机会。
即便时光倒回,她想自己依然会做相同的决定,或许,这就是生为一国之君的悲哀。
只愿她的女儿婼媱活的不要像她这样左右为难,能够有自己选择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