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道出左梦觉离开小城后不曾知晓之事，左梦觉才明白眼前之人与大哥飞鸽传书，联系从就不曾中断，从他与冷虎相识之日起，自己都不过是兄长手中一颗棋子，忽然心中一凛，由他们两人心机之深，想到冷延泉之死，又进而联想到左良玉突然病逝，不由得想到赵匡胤的烛光斧影，心中大寒细思极恐！
他不敢再往下想气馁说道：“你连自己父亲都不放过，攻城之事！我凭甚信你？”
见对方递来兄长密令，他将信将疑屏退帐外兵士，匆匆接过来到烛光之下，显是左梦庚亲笔所书，大意是攻城之事要多多倚重眼前之人。
冷虎在旁解释这密令是飞鸽传书而来，左梦觉喃喃说道“如此重大之事，我尽被瞒得毫不知情，大哥看来还是信不得我！”
“信你？若让你见了我家三妹，一犯痴冷不丁什么都说出来了！”冷虎神态中尽然有了倨傲，用手指玩着烛火！
左梦觉想到冷豹与月如率真性情与此人大相径庭，见他英俊侧脸在烛影下忽明忽暗，形如鬼魅，心中竟有一丝惧意，强自镇定反唇相讥：“你现在众叛亲离，手无一兵一卒，于我何用？”
冷虎脸色阴森“对岸明明孤城一座，大军星夜兼程赶到这里，不立即调集舟船渡河围城，却架设浮桥慢腾腾拖延时间，将军是想为城中百姓争取时间，还是为那个人争取时间！啊？”
“谁不知你冷家水师厉害，阳极山顶炮阵林立，若渡河一半，城中半途截击，如何是好？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左梦觉反诘。
“就算你不知我与你兄有密议，前几天城中守军内讧，整整打了一上午，水师被火炮悉数击沉，大炮弹药也损失殆尽，你军中探马怎能不报？此等军情你如何不晓？左梦觉听对方连环逼问，字字打在关节之上，终于词穷许久没有言语，颓然问到：“你也是读书人却为何如此？”
“大明开国屠戮功臣杀人无数，到后来为了天家一己之私，皇庄皇田比比皆是，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黄河以北更是到了人相食之地步！
你自幼军中长大，明庭军队用百姓人头充军功之事可曾少过？李自成号称剿兵安民却和张献忠一丘之貉杀人如麻！”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天下众生不过是才狼虎豹盘中之餐。我父即胸无大志，又何苦成就我文武之艺！偏又要让我放弃冷家世居之地，祖传家业，与那泉州海盗合流！
大乱方有大治，没有成千上万头骨堆砌，清平世界何来？历朝史书句句血泪都是如此！”
左梦觉自视是贪图富贵骨软之人，但也不曾料想眼前这英俊男子坏事做尽，还能自圆其说，并还沉浸其中深信不疑！听他言之煌煌言语间全是天下大义，也只好自叹弗如。
见他神情亢奋，讥笑道：“清廷就是你的清平世界？”
“几害相全取其轻吧！”听他如此回答，又问到“你可知嘉定三日，扬州十屠？”
对方稍一沉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左梦觉想起几日前军情密报决定再刺上一刺“听说老夫人也丧身于几日之前炮战！”
这才见他身躯不经意晃动一下，仍旧是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说完反客为主到跟前逼问“将军已留辫易服，难不成还想做汉家儿郎？”
左梦觉这才明白，心里轻叹“罢了，大哥对自己终究还是不信，来者实为监军！”唤来帐外军校“传我将令，即刻渡河围城，今晚造饭吃肉，明日攻城！”
“慢！今晚若有出城百姓，杀无赦！”冷虎叫住将官继续吩咐！
将官不知他来历，在主将前如此发号施令，抬头询问左梦觉。
左梦觉摆摆手，示意按其执行，待其退下，心里哀思“月如，你对梦觉无意，我却对你有情，但你大哥在此，我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完问身旁之人“刀剑无情，若你弟妹还在城中，你作何想！”
冷虎表情复杂没有答言。
与此同时孤城之中，因几日之前那场炮战，户户挂丧，家家哀嚎，行走城中就如来到人间炼狱，冷家大厅满堂皆白人人缟素，冷豹一众人等在为冷母守灵，宋献策满脸沧桑问向近旁近旁主持“大师，你是方外有道之人，可为献策开解，冷家世代积善行德，我之兄嫂也是当世少有贤达之人，为何生养如此豺狼虎豹之子，以致我兄客死异乡，我嫂葬身鱼腹，连遗体也不得见。”
主持为冷母诵完一段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随后才说道“人人都怕死，但人人都难逃一死。勘破名利关，只是小休歇，勘破生死关，方是大休歇，将军如能勘破会少许多烦恼！”
“勘破？我兄嫂走得如此惨烈，大和尚就教我一句勘破？佛法好生无趣！”宋献策悲愤作答。
“众生造业，众生结果而已。”主持不咸不淡说了句。
“那里告诉我兄嫂贤达之人为何会有此恶果？那逆子却还逍遥世间！你佛门因果之说看来也是欺诳世人！”宋献策心中恨极近乎咆哮。
主持抬起目光，眼神中悲悯通达似能看穿五脏六腑“因果铁律岂能轻改，众生之业，佛祖也是无能为力，但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过三世因果而已。”说完轻诵佛号。
见宋献策依旧悲愤难平，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将军今日困守愁城之果，又何尝不是北京城中患得患失之因？”
宋献策心中平地惊雷，身为大顺开国军师，地位仅在刘宗敏与牛金星之下，是李自成极为倚重之人，却因担心触碰新贵被秋后算账，对大顺军在北京城中种种恶行不敢仗义执言，虽反对逼反吴三桂，李自成亲征三海关，为了自身地位又没有力谏李自成，忘了当初拯救黎民的起义初衷，终导致今日之恶果。
这是他生平极大憾事，平素极难对他人启口，今被对方一语点破心中恨事，惊异这老僧果是得道之人，于是开口询问何去何从，但他仿佛入定般不再言语，还想再问，看赵武成拖着病体进入对他眼色示意，只好打住话头跟了出去。
主持这又睁开双眼，见其他几人尾随献策而出，“这大顺重臣本也是深晓易理之人，却也被尘世中浊浪裹挟着翻滚。”想到此处无奈悲切“他都如此，何况芸芸众生，彼岸能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