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少年
温雪幻蕾2017-02-23 20:073,483

  八月,太上皇李渊入葬献陵。

  杨氏病愈后成了当家主妇。当然,只挂着个虚名。杨氏虽然要强,但是她深知自己镇不住这一家上百口子的人,所以也不强求。除了亲戚往来时她要出来照个面,其他家务事都听凭元庆妻赵氏和元爽妻刘氏决断。

  然而,杨氏虽然陪着小心,有时仍忍不住对家事发几句意见,时间一久,家里还是出了很多闲话。细说起来,又全是鸡毛蒜皮:什么账上的银钱对不齐了;库里的绸缎丢了;杨氏在家念佛初一十五去庙里烧香引得同辈妇人很不满,她们看不惯杨氏整日做菩萨状;真儿身子弱,嘴又刁,常让厨娘开小灶,家里的婆子于是都说三小姐娇气、“二夫人”会使唤人。——“二夫人”是仆人们私底下对杨氏的称呼,当面还是叫“夫人”。

  杨氏向来不屑妇人长舌之事,这些话多是辗转传到她耳朵里的。好在她对这些闲话不甚上心,心想人久见人心,只求无愧于心。倒是约儿偶然听到嫂子们和仆人们嚼舌头,忍不住跟她们吵了几回。杨氏知道了,又把她狠狠说一顿。

  武家有私塾,族中子弟都可以在里面读书。武士彟兄弟四门,儿孙辈多生男孩,大一点的女儿、孙女都已出阁,顺儿三姐妹回来,便成了族中年纪最大的三个女孩儿。杨氏跟秦氏和武士让说情,终于也把她们送去听先生上课了。

  那一天,顺儿、约儿和真儿手拉手一起进了学堂。武家的男孩一看约儿,就指着她说:“就是她,看着亲爹死也不流一滴泪!”其他孩子听了,也跟着一起起哄。

  顺儿听了,紧紧拉着约儿,自己挡在她的前面。真儿大声说:“你看见了?我姐姐跟爹有多亲你知道?”

  私塾的先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读书人,姓高,身材高高瘦瘦,一张苍白脸,眉头一直紧紧皱着。他一听这话,眉头倒舒展开了一层。

  约儿偷眼看着屋里,只见地上席地坐着十几个孩子,大的有十三四岁,小的只有六七岁。先生看了看她们三个,将真儿留在了第二排,顺儿留在了第三排,个子最高的约儿排在了最后一排。约儿往后走的时候,经过刚才喊话的那个孩子,装作不经意地将他的书案踢歪。

  可巧那天高先生讲的是老庄。因为要照顾小孩子的理解力,他书念得慢,语气好像在哄孩子,但是他又不情愿自己的满腹经纶不得施展,于是所有学问讲的都是童稚一半艰深一半。约儿她们听着觉得好笑。她们三个都是四五岁就开蒙,杨氏教她们读书识字,如今都已读过不少书了。

  那位先生似乎听说过约儿的事,似乎对约儿有些不满。

  当日学庄子。而这位高先生并不赞赏老庄。他给孩子们讲庄子鼓盆而歌的事。

  故事讲完时,孩子们安静了一会儿,一个最小的孩子突然说:“妻子死了,庄子却唱歌,真是不近人情啊……”

  另一个孩子说:“也不合礼法。”

  约儿三姐妹都不出声。

  高先生叫真儿:“你觉得呢?”

  真儿想了想说:“‘长歌当哭’,不是只有高兴的时候才唱歌,在荆州的时候,听过当地人唱挽歌,所以并无不可。”

  高先生意外她小小年纪却能说出一番道理,当即对这姐妹三人刮目相看。

  孩子们还在起哄,有人喊:“那你唱歌给我们听啊!”

  高先生一瞪眼睛,孩子们才稍稍安静下来。他看着约儿,问道:“听说你送葬父亲,竟然不落一滴泪,莫非你像庄子一样悟道了吗?”

  孩子们都好奇地看着约儿,约儿沉默了一会儿,说:“落泪难道都是因为伤心?”

  高先生一笑:“是啊,欢喜时也可能落泪。”

  “那么,伤心的时候,一定要落泪吗?”约儿又说。

  高先生听了,眉头全然舒展开。他在武家教了十几年书,到这时他才发现了乐趣。

  顺儿、约儿和真儿很快跟武家的孩子们熟悉了起来。约儿更成了孩子王。私塾的墙外是一片菜地,再远就是郊外的野地,约儿时常带着孩子们翻墙出去疯玩。孩子们最喜欢玩的仍是拿着棍棒演两军对阵。他们总是一路打到很远的地方。

  有一天,他们正在野地里打仗,突然看到五六个锦衣的胡服少年骑马跑了过来。约儿他们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那群少年大多是十三四岁,腰上都配着鎏金镶玉的刀剑,看上去威风凛凛。

  约儿看了,立刻将手里的柴棒藏到身后。她觉得自己还有族中的孩子在他们面前都显得寒碜。

  那群少年也看到了他们。他们骑马将这帮穿着青色布衫的孩子围了起来,低头像看猴子一样地看着他们。

  “快看啊,他们还用树枝打架!”一个青衣少年笑着说。

  另一个紫衣少年举鞭指着顺儿和真儿说:“你看,还有两个丫头!”

  少年们哈哈大笑。

  为首的红衣少年不屑地说:“我们快赶路吧,没工夫看这些村童胡闹!”

  然而,紫衣少年意犹未尽,他靠近顺儿,淘气地看着她,突然俯下 身来,伸手要去摸顺儿的脸。

  这时,约儿一个箭步上前,“啪”一声挥手打开他的手。

  紫衣少年吃了一惊,脸色涨红,大喝一声:“你是谁?”

  “你不配知道!讨打的臭小子!”约儿将顺儿拉开,厌恶地看着他。她身后,几个孩子想跑,但因为胡服少年将他们围在中间,没跑成,几个年幼的开始嚎哭。只有顺儿和真儿紧紧站在约儿身后。

  “你知道我是谁吗?”紫衣少年显然受到冒犯,冷笑一声。

  “我管你是谁!”约儿毫不迟疑地反驳。

  “他是兰陵萧氏嫡后,当今宰相嫡孙!”青衣少年傲慢地说。

  “那又怎么样?”约儿问。

  紫衣少年气愤不过,挥鞭向约儿打去。约儿立即挥棒迎击,紫衣少年骑在马上,马鞭自上重重地抽在约儿的身上,而约儿的柴棒,只够到少年的腿上。约儿挨了一鞭,顿时像发疯一样挥棒回击。顺儿和真儿也拿起棍棒和石头,一起扑向他。其他少年一看,忙出手帮紫衣少年。

  约儿见了,回头对武家的孩子们喊道:“快打啊,不能等着挨打!”他们正是爱玩好斗的时候,一听这话,也纷纷挥棒迎战。

  一场混战就这样开始了。

  武家的孩子们毕竟不会打仗,拿的又都是随手捡来的干树枝细荆条,很快,这场战斗的胜负就分了出来,武家的孩子们都是被动挨打的。不过,约儿三姐妹仍不屈不挠,且退且打。冲在最前面的约儿已经挂了彩,她的脸上被鞭尾扫了一下,擦出血来。她一抹看到了自己的血,斗志更加昂扬。她看准了机会,一跃跳到紫衣少年的侧面,一把拽下他的佩剑,举起来狠狠地在马背上拍了一下。

  紫衣少年骑的马一下子受了惊,腾空跃起,原地疯狂地转圈、跳跃。正在战斗的孩子们一下子愣住了。顺儿和真儿正好站在马前,也像被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

  一旁的红衣少年忙大喊一声:“还不快跑!”孩子们这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匆忙散开。红衣少年跳下马来,将顺儿和真儿一把推开,然后跑到紫衣少年的身边,大声喊:“不要勒马绳!手松开!拍拍马鬃,摸一下马的脖子!”紫衣少年慌乱地听着,可是手忙脚乱地,哪里能做到?

  约儿站在那里,也吓得不知所措,红衣少年狠狠看了她一眼说:“快走开!”约儿这才醒转过来,扔了剑,慌忙闪到一边。

  红衣少年长舒一口气,大步站到马前,隔着一丈多远,双眼盯着马儿看。

  约儿护着姐姐和妹妹站得远远地看着他。真儿瞪大眼睛看着红衣少年,小声问:“他要干什么?”

  说也奇怪,那匹马开始仍暴躁地踢蹬,然而跟红衣少年对峙了一会儿,却慢慢安静了下来。

  两个少年忙扶紫衣少年下马。经过刚才那番折腾,他已经脸色苍白,腿脚麻软,站也站不住了。他们七手八脚地扶他坐在地上。

  红衣少年松了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

  经过刚才这一出,锦衣少年跟武家的孩子们一下子冰释前嫌,不分你我地坐在一起,热烈地谈论刚才的惊险,仿佛一家人一样。

  真儿像被人施了法一样,径直走到红衣少年身边,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红衣少年看了看她,接过手帕。真儿在他身边坐下,说:“小哥哥,我叫真儿,武真儿。”

  红衣少年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将手帕还给她。

  真儿又念叨了一遍:“我叫武真儿,你要记得啊。”

  红衣少年无奈点头,然后开始闭目养神。真儿又坐了一会儿,讪讪走开。

  这时,约儿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猛地拍了红衣少年一下。红衣少年被吓了一跳,不耐烦地说:“你干什么?”

  约儿陪笑说:“你刚才对马做了什么?它好像会听你的话。”

  红衣少年得意:“是啊,所有的马都听我的话,可是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

  约儿惊奇无比:“你会法术?”

  红衣少年鄙视地看着她说:“真是没见识!法术这些事是老人才相信的,怎么你也信。”

  约儿又问:“那你是怎么做的?”

  “那是……”红衣少年几乎脱口而出,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于是笑了笑说:“我就是不跟你说。”

  紫衣少年这时开始呕吐起来,浑身出虚汗。锦衣少年都紧张起来。约儿想了想,跟红衣少年说:“前面就是我家,要不让他先去我家里养病?”

  红衣少年看了看他的同伴,无奈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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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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