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
温雪幻蕾2017-02-23 20:074,780

  起火的地方是武家存放贵重木料的库房,那是多年来他们遇到的所有珍稀良材的存放地,平时一直有人看守。

  等到众人七手八脚把火扑灭,木料已经烧去近半。

  望着满地滋滋冒着青烟的珍贵木材,武家人被彻底激怒了。他们怒火冲天地回到家祠,将杨氏母女团团围住。

  武元爽扬手给了约儿一巴掌,约儿一下子被甩出几步远,摔倒在地上。顺儿和真儿哭着过去扶她。她却推开她们,不肯起来。

  武元爽吼了起来:“你是诚心要让武家家破人亡是吗?!要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你是要生拆了这个家才高兴,是吗?”

  “我说过不是我!”约儿毫无惧色。

  武元爽一听,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抬脚朝她的心口踹过去。约儿往后一缩,脚狠狠踢中了她的肚子,顿时蜷起身子倒在地上。

  杨氏尖声哭叫起来,疯了一样推开武元爽。约儿痛得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杨氏抱起她,替她揉着肚子。她一声声急促地吐气,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你是要杀了她吗?她脾气倔强,要是他烧的,她不会不承认!你怎么就认定是她烧的?”杨氏替女儿辩解着。不过,她相信约儿干得出这样的事。

  武元爽还不肯罢休,冲过来还要拉扯约儿。武士让过来,挥手给了元爽一巴掌:“你打人也要有个轻重!”他蹲下 身,看了看约儿,对杨氏说:“你先带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要查清这件事!”

  赵伯忙跑过来,背起约儿,跟着杨氏离开。武家老少仍忍不住低声咒骂她们。

  “爹,你也觉得他们不配花你的钱吧?”爬在赵伯背上的约儿突然大声说,说完又哈哈大笑。

  武元爽说话就要跟上去打她,武士让一声断喝震住了他:“再闹你们都别在这个家!”

  约儿最终还是被一家人指认是纵火者。第二天,她站在人群中,被他们指责和咒骂。约儿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反驳,也不害怕,好像心全不在这里。

  这样更叫人生气。

  武元爽说:“二伯,你看她,做了这么该杀的事,还像没事人一样!照这样下去,她将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这次我们得让她知道家法的厉害,收收她的性子!”

  武士让默默看着约儿。武家的家法还从来没用在女孩身上。

  武元爽说:“二伯,按家法,在家纵火,要打五十大板,囚五天,禁食三天。请您立刻发话,家法处置这个不孝女!”

  “家法处置!家法处置!”大家一起呼喝起来。

  杨氏跟顺儿、真儿放声大哭,但人们看着她们,眼里只有厌恶,甚至仇恨。

  武士让说:“约儿,你不为自己辩解吗?那火真是你放的?”

  约儿抬起头,笑着说:“你们不都这么说吗?我说不是,你们信吗?”

  武士让说:“如果不是,你就要告诉我们,我相信你。”

  约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人,没有说话。

  武士让还在等她,院子里的人们义愤填膺。

  武士让说:“约儿,最后问你:那火真是你放的?”

  约儿说:“就算你信,别人也不会信,那还不如不说。”

  武元爽暴跳如雷:“你看她,她是什么样子!二伯,你真的信她?”

  武士让起身说:“人要是自己不珍惜自己,那别人更不会把你放在眼里!我很想听你说不是你放的火,因为我相信。但是,既然你自己不为自己辩解,那么就算冤屈也要受着!”

  元爽迫不及待地喊:“来人啊,拉她下去,打五十大板,囚五天,禁食三天!”

  武士让皱眉看了看他:“她还是孩子,打二十大板,囚三天,饿一天就够了!”

  武元爽立刻吆喝仆人动手。杨氏听了,哭倒在地。

  这时,约儿突然大喊一声:“我有话要说!”

  大家都望着她。

  约儿大声说:“我不要做你们家的女儿了!”

  大家惊讶地看着她。武士让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家法,是只对自家人有用是吗?那么,我不做你们家的女儿,自然也不用受你们的狗屁家法!”约儿说,然后,她笃定地转身就要走。

  武元爽一挥手,几个仆人蜂拥而上,抓住了约儿。

  武元爽看了看她,冷笑着说:“你以为我们家想要你这样的女儿?你这样的人,生在谁家就是谁家倒霉!可是,怎么办呢?我们不想要,你还是姓武!来人,上家法!给我狠狠地打!”

  仆人们七手八脚把约儿困在了一张木凳上,武元爽亲自监督,仆人们抡起板子打她的屁股。

  约儿咬紧牙关,挨打的整个过程里,她一声不吭。在俯卧的视线里,她看到了哭叫的母亲,姐姐,妹妹,低头的武士让,背过身去的武元庆,相互搀扶有点幸灾乐祸的大嫂和二嫂,还有数不清的觉得解恨而快意的脸……

  她昏了过去,一滴鲜血从咬破的嘴唇上滑下,斜着滑过脸颊,滴落在灰黄的泥土上,瞬间就被吸了下去,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黑黑的圆斑……

  武家马厩旁的一间小房子叫做“省过室”,是专门用来囚禁不肖子弟的。约儿就被关在那里。小屋里只有一个土炕,铺着席子,一个小小的窗户透一点天光进来。

  她不知昏睡了多久才醒过来,那时天色已近黄昏,窗户里透进一缕金光,在黑暗狭小的屋子里拖出长长一片金色,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自己的所在。她看到自己趴在炕上。她想要翻身,却痛得咬牙切齿——屁股上的伤口已经跟贴身的小衣粘在一起。她伸手摸索着将皮肉跟衣服扯开。那种正在愈合又被撕开的痛楚痛得她龇牙咧嘴。

  她瘸着腿爬下土炕,走到那片金光里。

  她感到害怕。这里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没有可以吃的,没有可以玩的。没有声音。所以她要站在那仅有的一点阳光里。

  然而,那一点光亮也很快没了。天完全黑了下来。她回到土炕上躺下。她也感受到饥饿和口渴。她小声地唱歌:“小老鼠,偷灯油……”她想让自己睡着,可是她唱完了自己会的所有的歌,还是睡意全无。她想起了所有听到过的妖怪和鬼的故事,她小声地叫:“娘,姐姐,快来看我啊……”

  然而外面除了草虫的叫声,没有一点声音。

  她蜷缩在炕上,心里担惊加上天又热,很快燥出一身汗。她一直翻腾到后半夜才终于睡去。

  约儿再次睁开眼睛,是被顺儿叫醒。那时候天刚亮,顺儿和真儿带着吃的来,看马厩的仆人给她们开了锁。约儿睡得正香,被这阵嘈杂声吵醒,心里老大不乐意,睁眼看了看她们,又合上眼继续睡。

  真儿推了推她说:“你快起来,吃了饭再睡。”

  约儿不耐烦地推开她说:“饭菜放下,你们走吧……我困……”

  顺儿无奈:“这个时候你还睡得着!”

  约儿似乎又睡着了,气息均匀而安宁。顺儿和真儿对视了一下,只好关门走了。

  约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久,才慢慢醒过来。她看了看放在土炕角落里的饭菜,艰难地抬起身子,爬过去。她刚要吃饭,就听院子里两个人在小声说话。

  一个人说:“这话我就跟你说,你可别传出去……”

  另一个说:“我保证谁也不说。”

  第一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其实,那火根本不是孩子放的,我亲眼看见是……”

  约儿竖着耳朵听着他的话,不禁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她想了想,忍着痛慢慢站起身来,悄悄地扒着窗台想看清两个人的样子。谁知,那窗台的坯土年久松懈,她手一碰就哗啦啦掉下一块来。窗外的人听到响声,立刻跑得没影了。

  一股强烈的恐惧紧紧将她包裹起来。她想立刻见到母亲,或者大哥二哥也行。她要告诉他们她听到的。然而,这里一天都很少人来。而顺儿她们也只能在傍晚再次送饭的时候才有机会过来。她看着那道从窗外透进来的斜斜的影子,希望天快点黑下来。

  然而,那天傍晚,来送饭的却是一个小丫头。她门也不叫人开,约儿把门上一个小窗打开,她把饭递进来,转身就要走。

  约儿问:“我姐姐和妹妹怎么不来?”

  小丫头说:“二老爷的两个儿子从西域回来了,一家子人都在跟他们接风,没空儿。”

  约儿想了想,说:“你去给我娘送个信儿,叫她来一趟。”

  小丫头一听,连忙说:“我可不敢去。我是在厨房帮忙的,没进过屋。”

  约儿说:“没去过就不能去吗?你快去,我回头拿好东西谢你!”

  小丫头又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点头答应。

  然而,小丫头走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再来。约儿又气又急,不知道是小丫头没说清楚,还是因为害怕根本没说。

  眼见天黑了下来,一股甜蜜的异香不知从何处飘来,她慢慢觉得困意上来,身子一歪,蜷在土炕的角落里睡着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睡梦里也不得安宁。她梦见自己又闯了什么祸,被几个拿刀的人追赶,她一路飞奔想要摆脱他们。然而,她越是想跑快,脚步越是沉重,眼看那几个人越来越近了,她燥出一身汗。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奇怪的是,周围却一片明亮。她正纳闷,突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气。她抬头一看,发现屋外一片火光——屋子起火了!

  她刚要呼喊,突然听到墙外传来一阵声响,有人似乎在窗外。她连忙躺下,佯装熟睡。她感到有人爬到了窗口,往屋子里看了看。然后她听到那人跳了下去,快步跑开了。她躺着一动不敢动,直到脚步声跑远了她才一骨碌翻下炕,蹲在角落里。

  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屋顶,梁柱发出响亮的噼啪声,眼看就要塌下来。冲到门口想要离开,可是屋门已经烧成一道火门,这时冲出去的话也许会被活活烧死!她环顾四周,除了门以外,只有那个狭窄高悬的窗户,她根本够不着……

  武家当夜十分热闹。武士让的儿子惟良和怀运自远地采买货物两年乃还,一家人忙着给他们接风洗尘。只有杨氏和两个女儿心神不定,一心想着去看约儿。然而,杨氏终究是讲究礼数的,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在生事端。

  但是,惟良和怀运对她们的怨气比元庆、元爽更深。他们一进门,武士让说:“快来见过你们的四婶,还有妹妹们。”结果,他们两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空中磕了三个头,说:“四婶,侄子两年没为您磕头烧香了,您不要怪罪!从今年开始,侄子逢年过节都会去给您和四叔上坟!”

  武士让狠狠斥责他们,可是,他们始终不看杨氏母女一眼。杨氏强作笑颜,在那里应承了一会儿,就推说身体不舒服,告辞出来。

  一出门,杨氏忍不住大声说:“时常想着去世的人是善念,可也不能对活着的人太狠心!”——屋子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她们发现了马厩那里的火光。她们惊声尖叫起来,往那里跑去。接着,更多人跑了出来,担着水赶去救火。

  杨氏她们刚跑到眼前,只听一阵巨响,屋顶的一半轰然塌了下来,另一半在空中摇摇欲坠。杨氏不由分说要往屋子里冲,被几个仆人拦住。

  “夫人,已经烧成这样了,等火扑灭了再去看吧。”

  杨氏一听,哭叫起来:“约儿,约儿——你在里面吗?”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顶着一件用水湿过的袍子冲进了屋子。杨氏回头一看,顺儿不见了。她一把推开仆人,追了上去,刚到门口,只听“轰”的一声,另一半屋顶砸了下来。她惊叫了一声,看到漫天的尘土夹着火星在面前飞舞。她定了定神,跌跌撞撞往里走。武元庆从旁走过来,说:“别进去了!屋子里什么遮拦也没有,只怕两个人都……”

  杨氏哪里肯听?屋子里火势已经见小,只是门仍是一扇火门,她夺过一个仆人的水桶,将一桶水泼了过去,然而,火却没有变小。杨氏歇斯底里地喊起来:“快点救火啊!我的女儿……”

  众人正在忙乱时,只见火海中突然闪出一个黑影,黑影背着火跑了出来。正好有仆人提着水走来,见状急忙将水泼了上去。火终于熄灭,那黑影也倒在了地上。杨氏急忙跑过去,只见是一件烧焦的袍子,她急忙将袍子撕 扯开,顺儿和约儿紧紧靠在一起,躺在地上。因为烟熏火燎,两个人都像灶王爷一样。杨氏忙叫丫鬟扶她们起来。顺儿的身上流了很多血,一条胳膊被砸伤了,丫鬟忙扶她先走。约儿毫发无伤,只是烟气熏烤的时间长了,嘴上干起一层皮。她虚弱地抬手指着惟良和怀运说:“就是他们,他们两个是坏人……

  约儿的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约儿咳嗽了两声,要继续说下去,然而一阵浓重的睡意突然袭来,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尽,她竭力想要发出声音,却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惊恐万分,想要挣扎着举起手,睁开眼,然而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周围的人声变得沉闷而模糊,她一句话也听不清楚;人们的面目也迷糊成一团,就像一团浓浓浅浅的墨迹。她翻了翻眼睛,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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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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