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可及的红果
温雪幻蕾2017-02-23 20:073,227

  ——结果,她抓住了那枝桠。

  树下传来一片惊讶的吸气声。她的心稍稍定了下来,然后沿着枝桠往更高处爬。——相对于下面而言,这就容易得多了。

  树下的孩子们齐刷刷地伸着脖子看她爬到了那一簇红樱桃下面,一伸手将它采了下来。他们还看到她得意地在上面俯视他们。

  “姐姐,快下来!”真儿眼泪未干,跳着脚喊道。

  约儿用手摇了摇一根树枝,无数鲜红的樱桃果像下雨一样落了下去,树下的孩子们立即开始四散开始捡拾。约儿则怡然自得地在树上吃起樱桃。

  “姐姐——”真儿又开始大叫。

  约儿将樱桃放进袖袋,开始往下爬,她很快爬到了主干分叉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抱紧树干,双脚摸索着去找草绳。然而,脚蹬了几下仍没有踩到绳子,她低头去看树干,谁知这一看,她自己先吓了一跳。爬上去的时候,她也未有这样的恐惧——事情往往是这样:由低处往上时,步履维艰积聚成勇气和镇定;而自高处而下时,脚下的虚空却化为巨大的不安和茫然。下来其实比上去更难。

  她紧紧贴在树干上,一动也不动。

  “不要爬,直接跳下来!”为首的孩子喊道。其他孩子也跟着喊叫起来。

  约儿闭了眼,想那样做,可是她还是不敢。

  孩子们开始乱哄哄地吵闹,真儿又响亮地哭起来。

  约儿紧紧贴在树干上,也放声哭了起来。

  这时,只听树下有人大声说:“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约儿睁开眼往下看,只见一个少年正仰头望着她。泪眼朦胧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个虚白的人影张开双手站在自己的下面,示意她往下跳。

  “不要怕!闭上眼往下跳!”少年说。

  约儿犹豫着,她的手脚因为紧张已经开始剧烈颤抖,根本没有力气缚住树干。迟疑了一刻,她闭上眼睛,松开了手脚。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石头一样落了下去。

  约儿砸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仰面倒在了地上。真儿跑过去,扶起姐姐。一个孩子大叫起来:“血!血!”真儿一看,姐姐的衣裳上果真淋淋沥沥沾了几点血。约儿迷迷糊糊看了一眼衣服上鲜红的血迹,便晕了过去。真儿忙把姐姐扶到一边。

  少年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这一砸让他头晕眼花。真儿哭着说:“哥哥,快救救我姐姐!”少年不顾自己腿疼,急忙背起约儿往都督府奔去。

  约儿直到夜里才醒过来。她被一阵佛香的气息唤醒,睁眼一看,自己的头上用丝线悬着一支佛香,一只薄磁盘四角栓了绳子在香下接住燃尽的香灰。——每次她们“吓掉魂儿”的时候,母亲就会这样给她们“叫魂”。

  她尚未清醒,扭头去看床边,在下朦胧的烛光下,她看到爹、娘、姐姐和妹妹都围在她床前。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问:“我腿伤到了?”

  真儿摇头:“没有。你没有受伤。”

  “那是救我的人受伤了?他流血了?”

  武士彟和杨氏笑起来。杨氏说:“他没有流血,就是扭了腰和腿,正在家里休养。”

  “那血是怎么回事?”武约问,“是樱桃破了染的?”

  杨氏笑着说:“你长成大姑娘了,约儿。”

  约儿懵懂地看着她。

  杨氏想了想说:“等你好了,我跟你细说。”

  约儿听了,又问:“爹,心药你喝了吗?”

  武士彟笑着说:“喝了,很管用。”

  “真的?”约儿虚弱地笑了笑。

  武士彟心疼地看她:“过两天就是端午节了,你快点好起来,不然就不能出去玩了。”

  约儿一听,立刻闭上眼睛说:“你们走吧,我要睡了。”

  武士彟和杨氏带着女儿们出了屋。顺儿和真儿进了抱厦,在约儿生病的时候,她们暂时得在那里起卧。

  武士彟和杨氏又来到厢房。这是一间客房,一应日常陈设俱全。他们端着蜡烛走到床前,只见救约儿的少年睡得香甜。宋楚年已经过来为他扭伤的地方涂了药,说是淤血散尽就好了。杨氏将他踢开的被子盖好,两人又悄悄地退了出来。

  杨氏转身便往寝室走,武士彟拉住她,将蜡烛一口气吹灭:“在外面坐一会儿吧。回去也睡不着。”

  他们就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屋外夜色清凉,一轮新月高悬空中,满天繁星如随意抛洒的碎银熠熠生辉。武士彟仰天长舒了一口气:“是不是约儿的药真的起效了?这个时辰了,心口也不觉得闷。”

  “真的?”杨氏掩饰不住地惊喜。

  武士彟笑着说:“宋郎中说,约儿跑去问他要治心病的药,问得他不知怎么回话,只好兑了一副清心降火的茶给她。这个孩子啊……”

  杨氏无奈地摇头:“她是听了妙贤尼师的话记在心里了——尼师说你是心病,需要心药医。”

  武士彟若有所思地望着妻子。

  杨氏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拼命了?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的病是好强作下的……士彟,咱们已经这把年纪了,能够夫妻和睦,儿女绕膝,一家人共享天伦,不是很好吗?仕途前程,就看淡一些吧!”

  “我也这样劝说自己,可是到底心有不甘。当日我外放任权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时,太上皇跟我约下半年之期,谁知后来宫廷变动,太上皇逊位与皇上……‘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登基后,我成了补墙的砖石,哪里有缺塞到哪里——在利州做了四年都督,如今在荆州也到了第四个年头……有生之年,还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回朝……”武士彟悠悠地说。

  “我知道你对朝廷一腔忠诚,也知道你有治国安民的才华,可是,士彟啊,仕途顺逆哪是我们可以预料的?历来新君即位都会重用自己的近臣,先帝旧臣大多逃不过贬迁,甚至杀戮。太上皇才是赏识你的君王,可是他……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今时今日,是李世民的天下!经历过隋末的离乱,难道有些事你还看不清吗?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王侯将相,还不是转眼兴衰?你就平心静气等到任满,到时候求皇上准许告老还乡,回家安享晚年,不行吗?”杨氏说。

  武士彟听了,长叹一口气:“我是太要强了!年轻时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立国后也受到重用,那时是多么得意!所以,这些年我总是憋着一口气——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李世民不是有名的能招贤纳士吗?从前李密的部下、隐太子李建成的旧僚,他也都能接纳啊!我总是还想着只要做得好,他也一样会重新起用我……当年我冒死追随他们李家,难道就是为了今天这样?”

  杨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轻轻叹息。

  “呵呵,不过,这次生病,我也慢慢看开了很多事。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还来得及……”武士彟一笑。

  “好好的,你说什么呢?”杨氏嗔怪道。

  武士彟笑了笑:“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

  杨氏沉默不语。

  “我走了也没什么遗憾,不过,我放心不下你和顺儿她们三个。”武士彟拉起杨氏的手,慢慢说,“我怕你们回到家里住不惯……”

  杨氏含泪说:“所以,你得千年万年地活下去啊!她们都是女儿家,年纪又小,你要等她们长大,一个一个都嫁出去……”

  “我当然想看到那一天!她们三个,也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不是极好的人物,我可舍不得嫁女儿!”武士彟见妻子悲伤,忙说些玩笑话。

  可是杨氏还是忍不住落泪。

  两人又默默坐了一会儿,杨氏见夜深了,起身扶武士彟回屋。

  他们一转身,突然发现约儿不知何时站在院中。小小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夜色下就像纸片一样。杨氏忙走过去抱住她,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屋睡觉去。”

  约儿直愣愣地站着,仿佛呓语似的说:“我要去看看救我的人,不然我好不了。”

  杨氏一听,心里一惊。

  正在这时,夜空中一颗明亮的流星倏地从空中划过。武士彟心口一紧,猛地咳嗽了两声。杨氏忙给他捶着背。武士彟抱起约儿说:“好,我带你去看他。”

  说着,他们领她走进厢房。

  约儿濡了一身汗,衣裳湿透了,摸上去浑身冰凉。武士彟心里疑惑不已。

  少年仍在熟睡,约儿到了床前,突然说:“搬一张坐榻过来吧,我也要在这里睡。”

  杨氏听了,吓得流下眼泪来,摸着约儿的额头说:“你这是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娘!”

  约儿躲开她的手,说:“我好好的。快搬坐榻过来吧。”

  杨氏看她还知道顶嘴,就是眼神有些呆滞,忙叫家人搬来坐榻,靠近床摆下,铺好被褥,叫约儿躺下。

  约儿不一会儿睡着了。杨氏还是放心不下,让武士彟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守着她。

继续阅读:记不清面容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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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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