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相信的话就问其他人啊,营帐里有很多人可以给我作证。”
当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在这里的所有人我都会一一查问,不用你提醒。”
约儿低头不语。
当值说:“你先回去听候消息吧。”
约儿起身,告辞离开。行至门口,突然听一个人叫她:“敢问这可是并州武家二小姐?”
约儿回头看,只见一位侍卫打扮的年轻公子坐在胡凳上,似乎也在等候讯问。她仔细看看,有几分眼熟,原来是太子侍卫之一。“您认识我吗?”她好奇地问。
“我叫贺兰楚石。”他笑着说。
约儿一听,恍然大悟:“是东宫太子千牛的那位?”原来他是贺兰安石的大哥。
贺兰楚石笑着点了点头:“没想是在这种情形下相认。”
明崇俨跟她说过,顺儿业已见过贺兰家人,两人的亲事就定在今年。
约儿小声说:“来这里的人都要讯问,请不要担心。”
贺兰楚石点了点头:“听说诸位亲王和大臣也被讯问了。”
约儿心下暗暗吃惊:“有什么结果?”
贺兰楚石摇了摇头:“这次来的都是几代姻亲、护国功臣,还有手足兄弟,若说他们包藏祸心,那真不知道还有谁可信!”
约儿心知他是东宫近侍,干系要比自己重大,他若有事,势必拖累家门,自然也会影响顺儿的亲事;若结成亲家,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说:“我该随姐姐叫您声大哥。同在宫中,日后要彼此照应啊。”
贺兰楚石笑道:“一定。”
回到营帐,约儿见陈游素与卢悦心正亲亲热热地说话。卢悦心跟另一位宫女换了床,紧挨着约儿和陈游素。见她回来,陈游素问:“你没事吧?”她们这些宫女中,只有她被讯问了这么久。
约儿微微一笑:“不知道哪个黑心肠的信口污人清白,真是该死该死!”
陈游素听了,低声说:“我也听说了。你说是谁这么坏?你得罪了人?”
约儿冷笑:“若说得罪,想必是我不小心知道了谁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想着灭口呢。”
卢悦心笑起来:“女孩家说话杀气可不能太重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恶人呢?芸芸众生,只不过各有各的算计而已,不是吗?”
“我呢,可以跟人明争,却讨厌暗斗。”约儿冷笑着说,“人人都觉得自己的算计要紧,我呢,只要事不关己就不去惹事上身;但是,如果牵扯上我,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卢悦心听了,沉默不语。
是夜,内侍省再次传唤约儿——只有嫌疑最大的几个人要去接受第二次讯问。
她去时,只见那里已经架起鞭刑架,炉子上烧红了烙铁。她的脸色顿时苍白。
当值诡异地笑着说:“武宫人,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
约儿沉默不语。她犹豫着要不要将黎明前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那件事显然跟太子受伤的事有关,但是她还是犹豫。因为她不清楚这样做对自己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入宫前后,母亲和燕妃都曾提醒她,要在宫中立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那事本身的是非曲直,宫中关系错综复杂,支持一方就会得罪另一方,所以,最安全的是做中立者。
“关于那天的行踪,我并无隐瞒。您要是听到什么,不妨直接讯问,我一定照实回答。”她说。
当值狡黠地笑起来:“宫人要知道:您自己说出来和我说出来您对证,这可是两码事,将来若有惩处,差别也很大。”
“惩处?”约儿笑起来,“不会的。我没有做任何阴险之事。”
约儿看上去无所畏惧,这让当值感到自己被藐视了,他看了看一边的刑具,说:“那么,就不要怪小的无礼了……”
两个内府狱卒立刻走上来,推推搡搡将她拉到鞭刑架下,动手将她捆在架上。约儿看着当值,怒火中烧,忍不住说:“你也许是跟他们一伙的吧?现在这是拉我顶缸呢?!”
当值一听,立刻反问:“你说什么?”
约儿回过神,心中悔之不迭。是啊,如果他的确跟他们一伙,他一定急于杀人灭口;如果他不是,那她这不是告诉别人她知道些什么吗?
“大家不是说这是一场阴谋吗?”约儿急忙转换话头,“您这是将我往他们一伙里推,不是吗?大人难道不想想:什么人做什么事,我跟皇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做出这样的事?”
当值的当下铁青了脸,冷冷地说:“宫人是刚来,所以不知道——呵呵,这宫墙之内,可以相信的只有自己。”说着,他拿起皮鞭,在冷水盆里浸了浸。
约儿惊恐地看着他。
正在这时,卢悦心匆匆闯了进来。当值刚要斥责,晋王、小公公王伏胜随后走了进来。王伏胜是薛太妃的侍臣,常奉命陪伴晋王和晋阳公主。
“这位哥哥,”卢悦心笑着对当值说,“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这位宫女我认识,她说有证人,所以我带来了——”
说罢,她轻轻让开。她的身后,站着晋王李治。
当值恭敬地向晋王行过礼,若有所思地看着卢悦心。
卢悦心却只是看着约儿,微微一笑。
约儿心里咯噔一声响:啊,当值的内侍果然跟卢悦心一伙——他们有心要害皇帝!
晋王对当值说:“那天夜里我的确见过这位宫人。”他这样说着,眼睛却看也不看约儿。
当值一听,毕恭毕敬地在纸上记录下来,又问:“殿下是在哪里见到她的?”
晋王想了想说:“距离营帐不远的地方,具体是哪里也说不清。”
当值又说:“那么,殿下见到她时,她的确是一个人吧?”
约儿闻言,心下不禁紧张起来。
晋王一笑:“没错。”
当值听了,陪笑说:“殿下,当时夜色深沉,看得真切吗?此事干系重大,陛下命我们严加查问。”
晋王说:“因为离营地不远,所以附近火光通明,看得很清楚。”
当值还要说话,跟在晋王身边的内侍王伏胜笑着说:“殿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若你不信,可以再去找别人对证。殿下哪记得这些?殿下正要去陪皇上,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当值翻看笔录,勉强说:“没有了。”
王伏胜夸张地长舒一口气,表达他对当值的不满。随后,他俯首道:“殿下,这就回去吧。”
晋王点头,起身要走。见约儿仍站在那里,便回头对当值说:“她在这里还有事吗?”
当值迟疑了一下,立即说:“无事。”他立即令人放下约儿。
晋王便扭头对约儿说:“那你随我来吧。”
约儿跟着晋王出了门。
到了门口,约儿对晋王深深一拜:“多谢殿下,我总算洗脱干净了。”
“我只是怕父皇声名受污罢了。”晋王已经不看她一眼,冷冷地说。
约儿知道他是误会自己跟明崇俨,便说:“我跟明公子不是殿下想的那样……”
“明公子,还有那天让您流泪的那位,不是一个人,对吗?”晋王打断她的话,看着她问道。他的眼神中透着不满,气愤,还有鄙夷。
约儿感到羞愤,因为他分明是将自己当成行为不端的女人了;与此同时,她也有些意外:她当他只是不懂事的孩子,所以万事不避讳,原来他都明白。
“就算不是一个人,那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辩解道。
他却不想听她解释,说道:“请日后行事谨慎,彼此留个体面。下次再让我看见,我可不会再为宫人隐瞒!”
她无言以对。
晋王也不再多言,转身走了。
她正要离开,卢悦心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着说:“你不感谢我吗?至少你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约儿警惕地看着她。那天马厩中的女人,就是卢悦心。她担心约儿供出她来,所以去找了晋王——这时,救了约儿,也是救了她自己。
“以后我们彼此离得远点儿。”约儿厌恶地看着她说,“我不想跟你任何瓜葛。”说着,她加快脚步先走了。
卢悦心是对皇帝满怀杀心的女人,一定要离得远远的,才不会被她牵连!
约儿后来偷偷找到明崇俨,将自己连日的见闻一一告诉他。
明崇俨想了想说:“真是如此的话,那么这些人要害的人应该是皇帝,太子只是替死鬼。”
约儿吃了一惊,不过静心一想,的确如此:太子是临时决定独自狩猎的,根本无法预先埋伏,所以他们是想伏虎袭击皇帝不成,意外伤及太子。
“可是,她到底是什么人呢?跟皇帝又有什么仇恨呢?”
“其实,天下想让皇帝死的人不少,”明崇俨说,“觊觎大唐天下的番邦有几个,前朝仇家有几家,陛下兄弟的旧部也有几个。”
约儿猛然想起,当日人牙子介绍卢悦心时说“她是罪家之女”,如此看来,她的确包藏祸心。“那要立刻禀报你师父,将她抓起来。”约儿说。
明崇俨摇了摇头:“眼下还不是时候。一来咱们没有确凿证据;二来,从这次的事可知他们是一伙人,而并非只有她一人,她的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也不清楚……你千万不要贸然行动,不然,不但抓不住她,可能还会引火上身。”
约儿点了点头。
明崇俨又说:“这事很让师父忧心,我也想帮他分忧。你帮我暗中看住她,若是有异常,就随时告诉我。”
约儿一听,连连摆手:“我做不来这些事!若是碰巧看到了,我一定告诉你;可是要像探子那样,我做不好,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明崇俨想了想,也怕她节外生枝,便不再勉强。
后来,太子受伤之事的调查不了了之,只惩罚了咸阳苑的几个守园人。太子侍卫也领了责罚,太子亲自求情才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