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骢(1)
温雪幻蕾2017-02-23 20:083,921

  约儿没想到,李治会向李淳风告发自己在救日仪典中的不恭举动。

  李淳风听完李治的话,问约儿:“晋王殿下说的属实吗?”

  约儿低头默认。

  李淳风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好奇。”约儿噘着嘴回答。她在心里恨死了李治。事实上,若当时跟她在一起的不是晋王,她也不敢那样散漫。她想晋王行事向来是息事宁人,他肯定不会说出去……谁知道,他原来也这么不可信!

  “好奇什么?”李淳风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约儿看出太史令对这件事严肃以待,立即收敛了态度:“因为太阳和月亮合在一起了,这是难得一见的事,所以想看看。”

  李淳风看着她,喃喃自语:“日月合一,所以想看看……”

  约儿忙替自己辩解道:“难道不能看吗?当时有很多人都在看吧?难道都要怪罪吗?”

  李治在旁听了生气,反驳道:“你不要诡辩!旁人看可以不管,可是你是在参加救日仪典啊!”

  听李治直接戳穿了自己,约儿真想直接跟他吵一架。她是看太史令神情严肃,令人不安,所以想要装糊涂,大事化小,他却偏偏不给她这个台阶下……

  李淳风凝眉道:“武宫人,这次的事的确是你有负所托啊。”

  约儿听太史令下了定论,这才放弃了强辩。

  “武宫人聪慧过人,那么,你知道何为真正的智慧吗?”李淳风问。

  约儿想了想,回答:“就是能够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做到到别人做不到的吧?”

  李淳风回味着她的话,顺着她说:“若如此,那么,你认为救日仪典之事,你和晋王殿下,谁更智慧?是好奇日食的样子不顾约定睁开眼睛观看的你,还是遵守了约定的殿下?”

  约儿立即反驳道:“他没有睁开眼睛看,是因为他根本不好奇……”

  李淳风一笑,转头问李治:“殿下,是这样吗?”

  李治还在生约儿的气,可是听太史令询问,他忍气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因为从知道这件事时就一心想着救日仪典,知道是十分庄重的仪式,所以从未想日食发生时可以观望。”

  约儿轻笑了一声,你想,你听听,我说的没错吧?李治就是这么少年老成,他根本就没有孩子的好奇心,他只知道墨守成规!

  “那么,如果不是参加救日仪典,你会观看日食吗?”李淳风似乎没有觉察约儿的反应,继续问。

  “应该会吧……”李治仔细想了想,肯定地回答,“若不是参加救日仪典,而是跟妹妹在偏殿,我会去看。”

  约儿还在为李治前一个回答而沾沾自喜,李淳风突然扭头看着她,问道:“武宫人,你听到了吗?”

  约儿懵懂地望着李淳风。

  李淳风笑着说:“晋王殿下知道仪典之中,不能观看日食;但若是平时,他也会去看……”

  约儿还是一脸茫然。

  李淳风又说:“你刚才说智慧是‘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做到到别人做不到的’,那么,你和晋王两人,谁更智慧?”

  约儿沉默了。因为明崇俨的原因,她多少了解道家人士说话的风格,那就是从来都是话说三分——剩下七分让人自己去领悟!不是七分,甚至不是五分,而是蜻蜓点水似的三分!听话的人必须认真思索且有极高的悟性才能准确、完整地理解出他们未说出的话!若领悟不到,他们便认为对方修为尚浅,不足点化……

  约儿最恨的就是这个!她完全不明白太史令在说什么。

  李治也对太史令的话感到不解。

  李淳风看了看他们,轻轻一笑。果然,他们都还是孩子。他看了看约儿,说:“武宫人可以先回偏殿休息了。今天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

  约儿巴不得这一声,立即行礼先走了。

  李治等约儿出了门,也告辞要走。李淳风忙叫住他。

  “太史令大人还有什么事吗?”李治问。

  李淳风在心里斟酌再三,终于开口说:“殿下,你相信天启吗?”

  李治一怔,随后轻轻点头。

  “那么,如果上天降下警示,殿下会相信并照做吗?”李淳风又问。

  李治认真想了一会儿,说:“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能坚持做到,但是……我想我会谨慎对待警示的。”

  李淳风听了,颇感欣慰。他沉默片刻,开口说道:“那么,殿下想要知道这次日食对于殿下的警示是什么吗?”

  李治吃了一惊:“太史令大人,日食的警示不是只能给天子吗?”

  李淳风轻轻摇头:“当然不是,人人生在天穹底下,虽然主要的受启者是陛下,但是,事实上人人都应趁此时机自省其身。”

  李治似乎明白了,便问:“那么,请太史令明示。”

  李淳风低头不语,突然抬起脚,想要迈步走出,犹豫片刻,脚落在了半步之处,随后他又停顿片刻,撤回了脚。

  李治最初懵懂地看着他,待看完全程,不禁流露讶异之色。

  李淳风默默望着他。

  李治低下了头。

  李淳风悲悯地看着他,说:“殿下所想,我知晓大概。不过,殿下毕竟不逾规矩,这就是难得了。这也是殿下的智慧。”

  李治听了,不禁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更觉局促,一张脸都涨得通红了。“在观天台上,我听到了武宫人的声音,那时,我也想走到她那里,也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迈出半步后又犹豫了……”他老老实实地说。

  ——这正是李淳风刚才演示的。

  “武宫人,我从小认得,她的确是可爱的孩子……”李淳风说。

  李治头低得更深了。“很奇怪的是,她每次做出格的事,我的本意是去阻止她,但是,也会因为她的举动产生好奇,也想像她那样去做……”他有些痛苦地看着太史令说,“不过,我以后会引以为戒,不再受她干扰……”

  李淳风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默默思索了一会儿,说:“殿下只要日后疏远她就行了。——这就是殿下得到的天启。殿下起步,但是落在半步之处,而半步正是‘武’的意思;殿下随后撤回原位,正是回归本分的意思。”

  李治吃惊地看着李淳风,半晌,点了点头,可是眼神中分明透着不舍。

  这一切,都没能逃脱李淳风的眼睛。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李治的肩膀,说:“殿下这样做,不仅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武宫人。”

  李治犹豫片刻,小声问道:“若违背天启,会怎样?”

  李淳风没料到他会如此询问——据他的经验,询问“违背”者,通常真的会违背。他沉吟良久,面容沉重:“生死攸关。”

  李治一惊。他呆呆站了一会儿,说:“太史令请放心。晋王治定遵循先生提示,从此再不与武约有任何瓜葛……”

  也是在那一天,李淳风向李世民提及了晋王的婚姻之事。

  李世民哈哈大笑:“雉奴还小,这件事不急。”

  李淳风也作闲然之状,回道:“成亲固然不急,不过好姻缘也需早日结下。陛下不妨从现在开始在世家高门里留意,替晋王寻一个好伴侣。”

  李世民一想,说:“你说的不错。雉奴文弱,让他早日成亲,出宫开府独居,早日成一家之长,这对他反而好……只是,晋王妃一定要挑一个明朗的孩子才行,若也跟雉奴一样,两夫妇岂不闷死?”

  李淳风一笑:“不妨多寻访几家,让晋王自己选。”

  李世民连连点头:“若有他钟意的,也可以时常走动,等过两年再行嘉礼。”随后,他便令内侍拟信发回长安,令宗亲贵族知晓此事。

  李治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李世民问他是否愿意,他恭恭敬敬地回答,一切听凭父皇主持。

  那之后,他每次跟李明达看见约儿,都会刻意地绕道而行。

  约儿开始不以为意,可是,李治做得太过明显,有时候当着众宫女的面让她下不来台。这时,她才发现他对她的态度与前不同——从前是因为误会而排斥,但是态度时好时坏;而现在,他是彻底的排斥,不,是厌恶。

  约儿很想找个机会跟他说话,解开矛盾,但是,他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她。

  约儿的处境也变得更加尴尬。从前,她在尚仪局无所事事,但隔三差五还有皇帝宫中的事差遣,这足以抵消她的失落;但现在,她真的是无人问津了。

  陈游素和卢悦心时常拿这个打趣她。她气愤,但也无言反驳。只是,她心气依旧如故,她在等待一个机会,让自己重振士气。

  不久,机会来了。

  有一天,九成宫意外地迎来了一支马队。李世民闻讯后来到御马厩,只见马队有良驹六匹,皆是他的心头之爱。他摸了摸一匹汗血马的鬃毛,又拍了拍一匹突厥千里驹,笑着说:“黑电,过隙,好久不见啊!”他又看了看另外几匹,也深为欢喜,喃喃自语道:“这几匹是生马(未经驯服的马),看来也都是好马……”

  内侍忙将一封书信递上,李世民看了看,笑起来:“还是青雀(李泰小字)最解朕意啊……他是听闻朕近日心情不佳,所以特意送来它们给朕解闷……”

  说着,他纵身上马,一拍缰绳,向宫外奔去。随行禁军也纷纷上马,随后追去。

  那一天,皇帝策马奔入附近的山林之中,登高望远,直到夜里才返回宫中。诸位文武大臣因为皇帝的意外出宫紧张不安,直到见到皇帝平安归来才松了一口气。让他们高兴的是,皇帝回来后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连日来笼罩在九成宫上空的阴郁之气终于彻底消散。

  第二天,约儿等曾经练习过骑射的宫女意外接到上官口令,一早出了九成宫的北门玄武门,到禁苑集合。

  那里,已经有禁军警戒。不久,御马厩的厩丁陆续牵了御马走来,宫女们一见,纷纷赞叹。这些马与她们骑过的不同,即便不识马的人见了它们的雄姿也会立刻知道:这是只有皇帝才能坐骑的宝马。

  陈游素嘴快,向厩丁打听哪匹是赫赫有名的汗血宝马,厩丁指了指其中的两匹,宫女们顿时如见美貌男子一般,抑制不住地发出惊叹。带领她们的大宫女屡屡示意她们噤声,可是,丝毫没有效果。

  正在这时,李世民和几位武将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小宫女们这才相继安静下来。大宫女刚要开口斥责,李世民笑着摆摆手,说:“见美人良驹,本应如此,不是吗?”

  大宫女这才作罢。

  李世民看了看各位小宫女,笑着说:“长安送来生马,尚未经过驯服,朕今日特意叫你们过来看看。你们虽然是宫女,但日后或有出宫行猎之事,不免要骑马、驯马,所以多学习如何跟马相处总是有备无患。马虽然非人,但其实极为聪明、通人性,你们要好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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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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