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妖魔之地，位于寸草不生的蛮荒北州。
在这里，没有阳光，没有星星，一睁眼，就是遍地骸骨，残破肢体，内脏，手脚，头颅，到处都是。秃鹫在啄着骷髅的眼珠子，血色的乌鸦在半空盘旋，偶尔还会路过几只断了腿的凶兽，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会被附近嗜血的虫魔侵蚀殆尽。
而闭上眼，周遭的一切都只剩下黑暗，耳边竟是厉鬼妖魔们的尖叫哀嚎，那声音震耳欲聋，带着撕心裂肺的刺激，直击人心。
“这里可真不美好。”我行走在妖域边缘，看着眼前这一幕幕血腥残忍的画面，强压着内心的作呕感，一脸嫌弃地说道，“果然是妖魔混迹之所，难怪那些妖魔都争先恐后地想修成正果，去人界，或是去仙界，毕竟他们自己的地盘是这么地糟糕。”
顾渊道：“有些妖魔也不是生在妖域的，只是被外界逼迫，才不得不在这种地方苟且过活。不过，你带来的那只石妖，倒是很适合这里。”
说着，目光似有似无地向石妖瞥了瞥。
我也看了看那石妖，即使顾渊已将他说得如此不堪，他依旧面色平静，似乎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块石头而已。
我叹了口气，随着离妖域中心越来越近，我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忍不住扯了扯顾渊的衣袖，道：“喂，顾渊，师父将我禁足，我这次却瞒着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会不会惹他生气啊？”
顾渊倒是不以为然：“放心吧，师父最近正好在闭关，发现不了的。再说了，有我这个天才师兄护着你，你还怕什么？”
我点点头：“嗯，师父要是问起，我就说是师兄把我拐出去的，我也是被迫的。”
“我去！小花花，到底是谁圣母心犯了非要多管闲事？不是你求我帮忙，我又怎么可能来这种鬼地方？”顾渊大吃一惊，显然没想到我突然会变得这么机智。
我故意倒打一耙，道：“我圣母心犯了那也是我的事，你自己要帮我的，多管闲事的明明是你！”
“……行行行，算我多管闲事了好吧，谁让我是你师兄呢？”最后，顾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当真拿我没办法了。
我赞同地点头，抬头瞟他一眼，有点讪讪地：“我有时候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顾渊便伸手摸着我的头，唇角含笑：“女人就该不讲道理，你这样，很好。”
“……”
我们在妖域走了许久，原本只是将石妖送来，可走着走着，便成了顾渊要顺道去找妖王叙旧，还非要把我也拉去。
“喂！你怎么会认识妖王？”我追上去问顾渊。
顾渊笑笑：“以前与妖王做过生意，听说那家伙最近得了件宝贝，我去向他借来玩几天。”
“什么宝贝？”我来了兴趣。
顾渊朝我神秘一笑，轻飘飘地说了句：“男人之间的宝贝。”
我顿时便没有兴趣了。
一直到告别石妖之后，我才恍然发现，那只缚灵瓶竟还在我手中，正想追上去还给他，顾渊却拦住我。
“小花花，你不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顾渊问我。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好奇，只是基于任何事都该有始有终，既然顾渊问起，那我也该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来配合他了。
“嗯，我还是很喜欢听师兄讲故事的，说来听听吧。”我故作轻松地道。
顾渊打开瓶塞，将里面的红色液体一点点倒出来，液体滴落在地，便立即升腾起一团血色的轻烟，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一座飘渺在半空的仙山，山上，一黑衣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仿佛天地间唯他一个，最后凝固成一块石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你答应过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立在这里，听着风声，云声，树叶的飒飒声，可他却听到她的声音，温软的，谨慎的，响在耳畔。
他愕然转身，看到漫天飞雪中，那个粗衣麻色的身影正缓步行来，她面相普通，比起他见过的那些女妖，不知差了多少倍，可他就喜欢这个样子的她，喜欢她粗粗的眉，浓黑的眸子，淡红的唇，喜欢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又傻又丑。即使她现在没有笑，是红着眼，眼中带着无限的哀怨，绝望，他也是心疼她的。尽管他只是一块石头，没有心。
石妖知道她已经死了，所以现在看到的，也不过是幻境，是一个梦，可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正要开口，她却惨淡一笑：“你说会让我再见一见我的丈夫，可你食言了。”
“对不起……”
石妖无力地垂下手臂，低着头，不敢看她。
她却笑了，极慢极慢地抬手，她的手穿过他身体，握住的，只是虚空。
石妖惊愕地抬起头，封娘的身影已那么模糊，她长得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到模糊的瞬间，他竟想不起她的模样。
“你别走，别走！”
他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想抓住她，却一下扑了个空。他急急地转身，四处张望，寻找，忽然，在不远处，封娘又出现了，看不清脸，她正坐在石头上缝一个布包，上面绣的是莲花，是绿色的莲花，红色的荷叶，封娘眼睛不好，认不得颜色，时常绣错了也不知道。他大声唤她，可她却仿佛听不到一般，再靠近些，她便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出现在他的身后，唱着走调的歌谣，听不清歌词，可她却唱得很用心。他激动地转身，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还有封娘做饭的样子，封娘爬树掏鸟窝的样子，封娘难过落泪的样子……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那样清楚，从前她与她丈夫的那些事，一幕一幕全浮了上来，到处都是封娘的影子，可他始终记不起她的脸，那张明明平淡普通至极，他却觉得世间再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她更美。
最后，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盯着天空中，那个熟悉的身影，轻轻笑了一声：“这下，轮到我变成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