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仇,是有什么仇?
安夙语气十分肯定,黑鹰的眼里有种和她相同的东西。
那就是恨!
他的确见过那个老头儿却一直隐忍不说,等她杀了向标之后才开口,他是想借她的手除掉向标,这点已毋庸置疑。
“是,不止有仇,还不共戴天!”
黑鹰直言不讳,“我曾发过誓,此生必要取此人首级替我家人报仇。只可惜我学艺不精不是他的对手,杀不了他,只能潜伏到他身边寻找机会。”
安夙了然开口:“今日你总算找到了,这招借刀杀人用的不错。不过,利用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想好了,你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黑鹰蹙眉:“我会替你把他找出来!”
安夙摇头:“那只是你劫杀我,我放过你的条件。一码归一码,你不会以为替我找出他,就可以把一切都抵消?”
“除了这条命,我一无所有。”
黑鹰说着浑身一震:“你是要我替你卖命?”
“是!”
安夙利落答出个是字,站起身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而杀手的命运除了杀人就是被杀。就像向标所说既踏入这行,早就该认清现实。你想在报仇之后金盆洗手过回普通人的生活本就是痴心妄想,就算我肯放过你,也多的是人不肯放过你。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也有家人,还有你曾得罪过的人……”
“黑鹰,你不想死,可你的双手早就沾满血腥再也洗不干净,离开绝煞阁你觉得,你能活到几时?而我替你报了仇,你报答我,以后替我卖命,也是天经地义。从此以后忘记过去,我会给你一片更广袤的天空,而你,就此重生,做那只翱翔天际,却独属于我的雪山神鹰,可好?”少女的声音是轻柔的,可骨子里却透着股强势。
擎苍抽搐着嘴角,此刻总算在少女身上找到一丝大小姐昔日的影子。不管别人是否愿意,反正看上了就强买强卖,不惜一切也要得到手。
黑鹰却是沉默着,报仇本就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而报仇之后要如何他根本未曾想过,如今仇人死了,除了那瞬间的如释重负,他的心是茫然的。
多年刀口舔血的求生本能让他开口指认,或者就像她说的,潜意识里他就是不想死的。也或者,还是如她所说,向标终究非他亲手手刃。
他,还欠她一份恩情!
“好,从此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黑鹰单膝跪下,伸手拔下擎苍腰间佩刀,往自己掌心一划:“以后,我就是你掌中那只雪鹰,不管他日能否高飞万里都只属于主子一人。”
男子竖起的左掌上血滴嗒落下溅起满地红晕,那伤口却被一只纤纤素手蓦然握住,几下轻点流血瞬止。
少女双指轻捻,染血的拾指落在男子下颚轻勾,红唇掀一字一顿:“今日尔以血为誓,若有违背,他日我会亲手送尔下阿鼻,若尔遵守信约,他日,我也必许尔与我一起鹏程万里,凌-驾-九-霄!”
她会亲手,将他打磨成她手中最利的一把剑!
微风轻拂而过,雪鹰仰头神情近乎痴迷,少女瑰丽绝艳的面孔恍如天际洁白无暇的云朵,梦幻而飘浮不定,却又深刻印入雪鹰脑海,铭刻入骨。
她是柔弱的,美丽的,她也是强大的,狠辣的,甚至还是残忍的,可那转瞬间骤放的睥睨霸气,却让人不由自主的膜拜,信服!
她就像是摇摆在云端暴风雨中的血蔷薇。
沁香十里,沾之刺痛入骨!
却让他无法反抗的想要去靠近,想要去追随!
死,亦无悔!
雪鹰走了,与之一同带走的,还有绝煞阁剩余四名杀手,连同向标在内的五颗人头。
无双阁里青璇雅蓉珍珠三人已退下,从始至终安夙未对三人置一词。幽冥四人却还在,看着复又坐回榻上的少女,幽冥等人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凝重,心里有很多疑惑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主子,要不要属下继续跟着谢文韬?”良久,玄翼问。
安夙瞥了他一眼,视线一一扫过其它三人:“以后玄翼负责监视谢文韬,你们有什么想问,现在可以问。”
擎苍蠕了蠕唇大着胆子犹疑道:“主子,那,那个蒙格人雪山神鹰的祭祀方法,是真的还是您说着玩儿拿来吓他们的?”
安夙:“多去翻翻正史札记,你应该能看到。”
擎苍一咽,也就是说确有其事,吞了吞口水他又问:“那您为何要找这几个人,是他们要对候府对主子不利?还是,他们得罪了主子您?”
安夙:“等找到人你自然会知道。”
“额,那主子,您为何会那么看重那个黑,不,是雪鹰,您就不怕他带人逃跑再也不回来了?”擎苍好奇的看着少女,实在不解为何主子竟会对雪鹰,比对他们还看重。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
安夙依旧回:“他会不会跑若你能再见他自然知晓,至于我为何这么看重他?如果你能看到他,也总会明白。”
得,又是说了等于没说。
擎苍被咽的差点儿吐血:“主子,属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可不可以传授属下那招锁脉解脉的功夫?属下知道属下的要求有些过分,你就当……”属下没说。
安夙:“看你们今后表现。现在,我累了。”
“是,属下等告退,主子您忙了一夜,好好休息。”
擎苍一怔,随即大喜,与幽冥四人拱手退下,安夙这才起身走到窗畔,看着被夜色笼罩的天际,神情透着几分阴冷。
本以为今夜至少能知道仇人是谁,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是她太过谨小慎微,也偏了侧重点,查那个女人她自可以慢慢查,就算她隐藏的再深也总有被揪出来的一天,况且,她想隐藏,她也可以逼她自己现出原形的不是么?
而这个切入点,其实……
许久之后,她明眸几闪几灭,转回灯下拿起几上放的宣纸在灯下细细看了起来,这一夜,无双阁主厢房里的灯火一直亮着。
直到天明才熄。
当第一抹霞光照亮天际,安夙从榻上起身打开房门,流苏与珍珠已打来热水给她净面,青璇与雅蓉也端来了早膳。
厚重的黑眼圈,几不可见微抖的手,无不显示几人内心的不平静。
想来,都被昨夜那血腥吓到了。
唯流苏依旧一脸笑颜,边伺候安夙用膳边道:“小姐,今日不用沐学,不如奴婢们陪小姐出去走走散散心可好?我听说今日城中雅贤居有个斗诗会,很多人都会去的。”
雅贤居,斗诗会?
流苏话落,珍珠脸色有些发白心中更暗恨流苏多嘴。
安夙倒无异样。
这个她倒是知道,自也知晓珍珠为何面露异样。
每个月雅贤居都有一场斗诗会,赢者会得到雅贤居主人准备的神秘奖品,有可能是稀世珍宝,也有可能是一文不名之物,总之那奖品到底是什么在胜负比出前没人知道,据说,有人还曾拿到一棵干草做为奖励。
没错,实实在在的干草。
而参加斗诗会的人还可随意向在场之人发起挑战,接受挑战的双方等于自动达成契约,输者必须答应赢者一个条件。
因有噱头又有输羸还可挑战,是以每个月十五前去参加斗诗会的人很多。
安夙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看看也好,雅蓉,你去趟二少爷那里,告诉他地点改在雅贤居,若他不来或不带人来,后果自负。”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雅蓉垂头应声,退出去后深深吐了口气,忙去了纪少亭的院子里传话。
待安夙用完膳收拾妥当,主仆五人一起出了无双阁。
帝都之中依旧很热闹,车水马龙,商铺林立,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小贩叫卖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不停的传入耳中。
安夙领着四婢静静走着,无视所有投来的关注目光,到达雅贤居时却正巧碰到一行人,尚林书院里的一群同窗学子。
柳梦筠与丁凝还有名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少年就是那日领头叫嚣着要将她赶出书院的人,除了这三人还有阮家两姐妹和另外两名女子,一个长相娇俏,穿着袭红色劲装,腰间还佩着剑。另一个穿一袭湖绿色曳地长裙,身形比之红裙少女略显娇小,同样满面娇研。
那少年正朝红色劲装女子大献殷勤,女子却是显不怎么搭理。丁凝走在少女另一边,脸色有些不好,眼底凝着不耐却又似在隐忍。
所谓冤家路窄不外如此。
柳梦筠看到安夙,脚步加快当先跨上台阶道:“你也要进雅贤居,莫不是也想参加斗诗会?丁凝,依岚你们看到没,这可真是天下奇闻,纪大小姐竟然也会雅兴大发,不耍鞭子改作诗了?”
丁凝看到安夙怔了下,随即蹙眉,这个柳梦筠还真是,明明怕还要主动凑上去惹事,她就不能消停会儿?
不待丁凝制止,旁边红衣少女已叉腰上前道:“就不知名满帝都的花痴草包能做出什么样的诗或词来,不说做出什么传世绝句,能平仄压韵也好,正好吟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啊。否则,别真过不了关再被人扔出去,那可就丢脸了。”
流苏眼一瞪就要开口怒喝。
安夙眼神在那红衣少身上停留片刻,伸手拦住了流苏,轻笑出声:“你们,真想听?”
“怎么,你还真要做?好啊,大家都快来听听啊,咱们的纪大小姐要当众作诗了,可千万别错过了这样大好的机会啊。”柳梦筠一愣,随既张口便大喊了两声,不少路人闻声围了过来,原本想进雅贤居的人也都纷纷停下脚步凑上来看起了热闹。
柳梦筠看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这才催促道:“纪华裳,你看这么多人来给你捧场,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的做首诗来给大家伙儿听听啊,我们也好帮你品鉴品鉴。”
“那你听好了。”
安夙瞟了那几人一眼,方才徐徐开开口念道:“青天白日大街前,忽来一群拦路狗,待我数数有几只,一二三四五六七。”
少女边念拾指边在几人身上挨个点过,收指她笑看两人:“我念完了,柳梦筠你觉得本小姐这首诗作的如何?还有你觉得我这诗是否平仄压韵,又是否还算应景?”
噗嗤——
安夙话落,众人都是轰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