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败的寺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位美人。
燕赤霞顿见胡暹端然立在身前三尺之处,那双眼更亮了。她神色闲雅,雪肤美目,氤氲在璀璨暮光下,如诗如画。他惊怔之后,施了一礼,又立马握紧手中狼毫,对着书册画了起来。
如是根本未看见燕赤霞,胡暹淡然道:“聂姑娘跟我到此处,可是知道我妹下落,要说与我听?”
她颓丧着,有些绝望,声音也轻轻的:“不,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他叫霍华燃,是善狐圣君。”
也不理对方是否明白她说的话,问题就这样抛了出去。若对方是凡人,一定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仙子就是仙子。
“聂姑娘是圣君什么人?”
她有些紧张:“我……我们有婚约在身。他答应娶我为妻。”
胡暹弯着眉眼,这回却是真的笑了,笑靥明媚,真当羡煞繁花。
“我所认识的霍华燃,一生只想娶一个姑娘。但那姑娘,绝不是你。”
聂小瑶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严肃地看着对方:“你……你是谁?”
“同你所说,我与他有婚约在身。”
聂小瑶笑了,在这之后,戏谑地回了一句:“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那我是什么?”
也不知是她的笑容还是挑衅的言语触怒了这位奇女子,令得对方扬手痛击她心口,竟硬生生地叫她呕出一大口血来。
她扶住身后的门板,脸色刹那宛若修罗。如似千金的娇生惯养,何尝受过这般重击?而重击她的竟是柔柔弱弱带发修行的皇宫座上宾胡暹胡小姐。该用什么辞藻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惊诧?屈辱?无奈?什么都比不上她抬眸怒视的一瞬间来得可怖。
可聂小瑶怔住了。因她平生头一次见到狐妖真身。
绥绥白狐,庞庞九尾。眼前的胡暹,着一袭白色拖尾裙,通体月华般清濯明净的雪白,平滑的绒毛好似最上等的丝绸。她身姿妩媚修长,身后九条白影和着长可及地的漩涡般的银发飞舞,轻盈灵动,却依旧掩不住一身的冰冷。就连眼神都是冰冷的。
这哪里是清雅绝伦、修养极高的天下第一奇女子,分明是个冷艳妖狐。
胡暹,原是狐仙。
若她是狐,那她说的,大抵就是真的了。
她再抬首瞧她,见她明眸清澈如晶,姿容清丽绝俗,也真只有霍华燃配得上她。
“修行五千年才有这般身躯,你好像从没见过呢。”
聂小瑶抬手拭去唇间的血液,动作却远不及喉间涌出的鲜血来得快,总是擦不完,呕不断。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而是近乎慌乱地又问胡暹:“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那我是什么?”
这句话是认真的,不带任何挑衅,不带任何轻蔑,她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可胡暹挑眉看她:“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
她皱眉,垂下一行泪线,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清楚楚:“我以为……我是他承诺白首之人,我与他有婚约在身。”
“喔,就当你是吧。”说着便注意到了聂小瑶指尖的翠玉指环,却什么话也没说。端的有极高的涵养,纵使心中疑惑万千,却什么都可以忍住不提。
聂小瑶仿佛瞥见了她的眼神,觉得必须要开口,斟酌了半天,靠着门板坐了下来,咳嗽着说:“他亲手为我戴上的,你也觉得好看吗?”却又抢在她之前说话:“很好看对吧?我还凭着它在‘白银谷’取了十万白银。掌柜的还说这是他的一片心。”本想刺激她,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掉。
而胡暹只是微微笑,没什么情绪地说:“对于女子,夫君他一向大方。其实也没什么,豪门富户谁不会拿点银钱出来修桥铺路、救人水火呢。”
她止住眼泪,偏要跟她较真:“如果没有什么,你何必动手打我?因我在他心中真有份量,所以你才生气的吧。”说完抬眼看向她,希冀自其眼中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一丁点儿肯定。
胡暹却斜眼看她,不伤不痛地说:“少时自诩国色天香,曾对未来夫君有过极高的要求,英俊、富有、侠义、良善……什么要求都想过,却不知道原来只要遇到了心仪的人,哪怕他贱如草芥,你依然钟情。霍华燃,就是我的劫数。他身带桃花,行止风流,却有一副硬心肠,对旁人总是半真半假,对我这个未婚妻也是不冷不热。我想这样凉薄的狐妖不会有心。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有一个死穴。他将全副心思都给了他最爱的妹妹,为她做尽一切,希望她能成为善狐的守护神。可我偏不让他如愿。我想啊,若是我能成为善狐一脉的守护神,他就不得不关注我,不得不向我乞求善狐一脉的平安永福。我做到了,却也是离他越来越远。从霍卿卿自裁的那一刻开始,我便永远失去了他。”
听起来甚是悲伤,可她眼角却盈满笑意,好似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受伤的是别人的心。
故事中的霍卿卿,说的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