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古月瑶秾2017-03-26 15:452,398

  元夜,我伤得不轻,卧床三月。说是卧床,但其实不是卧床,而是卧氅。我在大氅里躺了整整三月,哥哥几乎抱着我飞遍了人世半空。哥哥说这是为了在人世的每一寸地方留下善狐的气息,好教仇家摸不清东南西北。可是我不懂,那该死的仇家既能在我们情浓时分予我警告,何不干脆出手了断情仇?难道他同猫儿一样,有玩弄老鼠的意趣吗?

  最后我们回了青城。

  出于历史原因,青城是座死城,这里的人们只进不出,男男女女除了上街买菜卖菜,一个个地窝在家里,生怕外头有祸。所以青城到现在都是座没文化的城。它比起长安那座珍贵的文化名城,简直是一钱不值。最惨的是青城还流传一句老话——奈何红颜皆祸水,埋没青城数百年。更何况我名唤霍卿卿,听起来看起来就不祥。所有的原因结合起来致使我这小美狐在青春貌美的年华损失应受的特殊礼遇。在这座男子上街目不斜视,女子上街只为买菜的城里,我是过得太无聊了。所以趁着元夜之期揭竿而起,没想到闹出这档子事。哥哥为此将我禁足,我半年没有离开宅子。

  后来我仔细想过,我觉得灯火组出的“霍卿卿”三字绝非偶然,我吐血也绝非偶然,而且这两件事之间定有关系。用猪脑都能想通的问题,我用狐脑想,却想了三个月才想通,实在愚蠢至极。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对我也不公平。因为我毕竟是狐,只有狐脑,没有猪脑。就是找头猪来开脑,把猪脑装进我的脑袋里,我也无法做到用猪脑想问题,还会被列入青城自裁者名单,被视作精神问题者让专家研究,看看到底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

  有一日我故意对哥哥说要改名,我还说霍卿卿的名字太惹眼。

  他微微抬手抚我的发:“你以为改了名字就能改变宿命吗?做梦。”

  “至少刚开始能招人疼啊。”

  他的手似乎在我的发上顿了一下,良久,蓦然笑如春光,温暖袭人:“嫌我不够疼你?那好,以后的每一天我会多疼你一些,尽量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快乐的姑娘。”

  “你娶我啊。只要你娶我,我就是天底下最快乐的姑娘。”生怕他以为我说笑,末了还加一句:“人家认真的”。

  “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这有什么?”我睁圆了眼睛跟他争辩。

  “你才十三岁。”

  当时还小,可以不顾礼仪,不需要勇气:“那就先订婚啊。未婚妻未婚夫什么的,最好挡狂蜂浪蝶了。而且,我们要是订了婚,我保证以后乖乖陪在你身边,相夫教子,从一而终。”

  说完我静待许久,却没有得到答案。等我抬眼,正好对上哥哥一双明眸。

  明明笑容满面,但眼睛却没有情绪,也没有焦点,仿佛忆起了什么。可眸里闪着善狐一族独有的皎洁明亮,似如今年的第一场雪那般,在灿烂红日下折射出不一样的流光。

  这一刹那我几乎被摄去了心魂,我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这么多年来何以有恁样多的姑娘拜倒在他的锦靴之旁,被我竭力拖走还死命地拽着他的衣摆不放。

  想想那些家伙,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好不凄楚。我不是不同情,而是他们求的是二人世界。他们对影成双,我却孤苦伶仃,在我还正常的时候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我对那种场面表示喜闻乐见。

  事实上我也惧怕他。虽然他总是含笑示人,但他的眼睛总是流露出我无法言喻的伤。这让我哪怕看他一根头发丝,都能看到一场苦痛,便也跟着伤心。我天生就爱寻欢作乐,最受不得这种表情,总是迅速垂下眼睑,生怕自己立马就不高兴。长大以后我也改不了本性。我私下认为这是娘胎里带来的,任谁都无法改变。既然谁都无法改变,那我自己当然也无法改变。

  我无法改变他,也无法为他改变,所以天性注定我们不会轻而易举成为神仙眷侣,为此我要非常努力,努力让他觉得我们非常合适。我得天天提醒他,他身边有我这么一个美貌倾城的姑娘全心全意地爱慕着他,他应当老怀安慰,并且满心欢喜地接受。我知道会有被接受的那一天。我相信。

  一个冬日,哥哥带我离开了青城。我们走得非常匆忙,什么也没有带,风餐露宿过了好一段日子。哥哥对野外生活习以为常,但我这个不知柴米油盐的拖油瓶却从青城叫苦连天到金华,精力旺盛到让他头疼。

  我跑过去跪坐在他脚边,几乎是痴痴地盼着:“哥,听说今年李氏皇帝命人造了个更大更高的灯楼,你带我去看看吧。”我其实是想看看,当我落于云端之上,那些灯火会否再次组成卿卿之名。

  他的眼风却落在烤鸡上,说:“吃吧。”

  “你先答应我。”

  他却沉默不答。

  我瘪嘴不理他,也不理他用右手递上来的烤鸡,他却漫开笑脸抬起了左手。我看见他满手的血腥,我傻傻地说:“你怎么杀完鸡不洗手啊?这么脏,我怎么吃啊?”

  他笑意更甚,丢开烤鸡,腾出右手握住了青色衣袖里的左腕,稍稍一紧,左手登时溅出血来。见此情景,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缓缓道:“善狐和别族狐妖不一样。善狐始祖本性良善,向佛之心很深,提倡禁欲,喝水填饱肚子,曾在佛前许愿一生不沾血腥。但他的徒子徒孙却不能。为了将徒子徒孙调教好,他便下咒术,令善狐每杀生一次便自伤一回。你若不吃,我的伤可就白费了。”

  我握着哥哥受了伤的手,心内颤颤巍巍,若说杀生必自伤,那这些年死于我手中的生灵……难不成都是黄粱一梦吗?还是,因我美貌异常,上天特地赦了我的罪?

  “杀生一次,自损一回,你会吃下我牺牲血肉得来的东西吧。”

  我强笑着对他说:“哥,我们以后吃草吧。”

  “……”

  哥哥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半晌,慢慢悠悠吐出一句:“还是吃鸡吧。”

  “为什么?”

  他轻声道:“狐狸本该吃鸡的。”

  我正聆听,身后却传来更阴冷的声色。

  “明知杀生会令自己受伤,却还坚持,不知公子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正是午时,幽远嗓音响在背后,人却已到了跟前,我们丝毫没有察觉,想来定是鬼魂了。

  这个年头的鬼怪并不像世间传说的那样复杂。就像哥哥所说,肉眼凡胎亦能看见贞观九年的鬼魅,他们白天也不需要打伞出门。我窃以为是未来环境恶化,所以阳伞才成为鬼魅白天的生活必需品。所以现在我面前的女鬼并不打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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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夭且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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