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古月瑶秾2017-03-26 15:542,818

  午时三刻,日头正高,聂小瑶站在窗前左顾右盼,寻了无人经过以及无人即将经过的时刻,咻一声飞过了低矮的屋檐。

  人就是这样,会飞就不想走。但飞,要付出飞的代价。

  练武之人脚力极好,所以西郊一行对于聂小瑶来说是小菜一碟。可山顶牧场着实坑人。场主首先牵出一匹冠军马,若是良驹,聂小瑶也就大手一挥奉上白花花的银子。谁曾想那马双眼呆滞,四肢无力,对主人发出的命令充耳不闻。第二匹,第三匹,第四匹……接下来的无数马匹长相不同,德行却都相似。

  被长期训练的马,断然不会不听主人指挥,但若真不听主人指挥,摆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的姿态,那就是故意和主人做对,就是心里不健康。事实上只要是马,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忧郁症,尤其是赛马,因它们对主人失去信任。但聂小瑶却不明白,以为场主在耍自己,还说新来的就是新来的,气呼呼地甩袖而去。场主在身后骂骂咧咧说自己在金华经营养马场数十年,今天是头一遭,邪了门了。一转身就被聂小瑶一脚踹飞。欸,“祸从口出”就是这么来的。

  聂小瑶对霍华燃浪费她的时间表示极大的不谅解,有生以来第一次发了火。她觉得凭霍华燃霍大公子的权势,绝不可能连一个消息都弄错,应是他有心戏弄,要她徒劳几回,所以背地里骂了他好几回。

  不过背地里不能说人确是金玉良言,否则聂小瑶不会平白无故踩空,瘫坐在地上起不来。

  她环顾四周,有点负气,终于忍不住,叉了腰骂起霍华燃来,却愣是狠不下心说些五雷轰顶的咒语,倒是正正经经想起他来。

  回忆中的霍华燃有细腻的眉眼,白皙的面容,总爱穿张扬高调的衣裳,时时刻刻在笑,却又傲慢无比。以前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美成这样,就连在记忆中,都能将人惊艳一番。她不大能记住男子的容貌,有些看一眼便忘记。哪怕是身边的父亲,也是长年累月地看,才记了下来。不曾想看霍华燃一眼,他的容貌便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仿佛已铭记千年,再不能忘。那人着实有难以言喻的魔力,她自己都有些诧异。后来四处奔波阅尽天下人,才知一个人美成这样是极其难得的,怪不得忘不去。

  傍晚下起霏霏雾雨,漫山的茶花被风雨吹得颤颤巍巍的,几欲四散粉碎,却发出当啷、当啷的声响,教人想起聂小倩手中的青色油纸伞。

  山路十八弯,弯处有伞。青色的油纸伞,伞柄微微泛着青光,伞下是一个缓步而行的书生,身着浅色长衫,其上紫竹栩栩如生。

  他抬眼,定定地凝注她。待发现她一脸憋屈全身漉漉,急急送上了伞。

  “小倩。”他唤她的名字,伸手去扶她。

  她握住他的手却不起身,反而抬高了眼:“相公,你会戏耍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吗?”

  “我可没有决胜千里之外的才能。”

  “那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长得不一样呢?”

  他保持着握手的姿态,温暖一笑:“谁说的?你和小瑶不就一模一样吗?”

  “我们不一样。”

  她较真,他却开怀:“除了性子,没什么不一样。”

  “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不一样。有的人生得好看,有的人生得难看,有的人好看得不明显,有的人好看得吓人……”

  “起来吧,天快黑了。”

  聂小瑶执着于难忘霍华燃容颜,扶住宁采臣的手用力起身,三分恍惚,一下子撞跌到他怀里。

  “怎么了?”他皱了眉,很担心。

  她顿了顿,勉强一笑:“崴了。走不动了。”这或许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对父亲以外的男子撒娇。

  他将她搂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撑住她的身子。

  “没关系,我能走,我带你回家。”

  她偷偷觑他一眼,见他粲然一笑,宛若春光,温暖袭人。

  除了那次从马上跌落,聂小瑶再没有被人抱过。此刻她搂着宁采臣的脖颈,乖乖地躺在他怀里,凝望他的神色渐渐平静。

  他任她瞧了一路,终究忍不住低下头:“我有那么好看?”

  聂小瑶一时反应不过来,低下头没有说话。这种神色,是难得的温婉柔情。

  可是我知道,她是通过面前的人在看别个人。纵然他们无一相像。

  潇潇暮雨,繁华山茶,蜿蜒小路,一男一女,倘若此时才是开始,彼此珍重,两厢情愿,或许就没聂小倩什么事了。但若故事真的这么下去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眼前的聂小倩并非聂小倩,也许是因为宁采臣身在戏中,所以没有怀疑。就如戴了人皮面具,若无人拆穿,或不知世上有人皮面具或者双胞胎这回事,就无认清的可能。不知有朝一日真相揭开,宁采臣会作何感想。

  越是乱,越是怨,我就越是喜欢。

  我深深地望着在宁采臣怀中着一身白缎纱裙的聂小瑶,她迟迟没有抬头,像是已离开了金华,离开了西郊。

  我暗自斟酌,觉得聂小瑶大约爱上了霍华燃,可她自己不知道,以为自己只是被美色所迷,不能相忘。

  回家后宁采臣欲为聂小瑶作画,聂小瑶百般推脱,最终还是拗不过。直到看见那副画,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将霍华燃的容颜印在脑海中。

  因为宁采臣说:“不相干的人当然记不清,相反,越是重要,越是记得清楚。”

  聂小瑶登时睁大了眼,感觉心脏被无限放大。

  她想起和霍华燃信马由缰,自己靠在他的怀里,山上云卷云舒,风凉凉的;她想起霍华燃弹琴之时自己陪在近旁,手托着腮,凝视他的眼中华彩万般;她还想起他说若他对人生没追求了,就娶自己为妻。

  从前她不知道他的重要,也不曾想过为什么他一提娶自己为妻,自己便不在乎什么缘由一口应承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自己看着别个男子就好像看见了他一样,一言一语,一笑一伤,不能相忘。更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对宁采臣撒娇的时候,心中所想全是他,想着如是换成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原来原因只有一个。

  “姐姐,你输了。”

  这是她推开房门后说的第一句话。

  聂小倩却仿佛没有听见。半晌,微微启唇:“我没想到他会认不出你……我会遵从赌约,赴长安投生。”

  原来,她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小妹原也没有把握能骗过他,一开始小妹只是想,只是想要姐姐尝尝心爱之人被占的滋味——自己喜欢的人,把别人当作你,和她卿卿我我,花前月下的滋味。这样,姐姐你还想要小妹帮忙看着姐夫吗?”

  房中寂静,聂小倩久久无言。

  那天晚上聂小瑶做了一个美梦,梦中霍华燃吻着她的眼睛,笑得清雅无方……

  修养提醒我不该再看下去,因为少儿不宜。

  宁采臣借画拐着弯儿表白,却没想到是帮了情窦初开的聂小瑶一把,导致她作出一生中最大胆的决定。

  向霍华燃求亲。

  她没什么才华,只随便拿了张纸,写了一句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寻了最快的马,马不停蹄将求亲信送出,来回竟只十日。拆开信时,心跳堪比光速,最后却是乐疯了。

  他说,准了。

  是日掌灯时分,天空莫名其妙下起雪来。

  春末,是不应下雪的。

  虽然大雪纷飞,但那一整天她的心情很好。

  当晚,聂小倩以为聂小瑶践行为名在家摆了个宴,姐妹俩唱起双簧,一杯又一杯地劝酒,目的是把宁采臣灌醉,好让聂小倩上路。

  文弱书生,三杯下肚就有些眩晕,更何况被二人夹击。不到半盏茶,宁采臣就已不省人事。她们也终于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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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夭且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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