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古月瑶秾2017-03-26 15:522,916

  见过伤心欲绝把相公往门外推的,见过巴不得相公另结新欢的,却没见过又哭又笑看着妹妹和相公相处融洽的。不管她鬼胎如何,总之她不是省油的灯。

  当然,聂小瑶也费油。她渐渐发现了藏在暗处的聂小倩,她下意识地觉得聂小倩有心把自己往宁采臣身边推,演一出娥皇女英,然而她对此绝口不提,表现得比谁都镇定。我原本在想城府颇深的聂小瑶在这故事里究竟会是什么下场,可没曾想将自己带了进去。如果说光动心思就没有好下场,那我这个又动心思又动手的冷血姑娘只怕将来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日她又躲在佛堂外注视,聂小倩行至她身边,她亦未发觉。

  聂小倩纤手搭上她肩头,她吓了一跳,回头却见聂小倩微微偏头盯着自己,幽婉的声音飘在无边春色里,甚是好听:“你随我来。”

  摸黑步行,一路上又满是荆棘,不知有多么艰辛。聂小倩是鬼魂,荆棘自然伤不了她,步步婀娜,娉婷绰约。可聂小瑶却是活生生的人,偏又穿着长裙,划伤不说,绊倒了好几次,于是叫苦连天,吵吵嚷嚷。

  “姐姐,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你随我来便是。”

  “天这么黑,姐夫会担心你的。”

  她感慨地说:“担心总比伤心好。”

  到了山上,只见窄窄的山道上停着许多马车,马车上人或多或少,唯有一辆马车空荡荡的。那马车上垂挂着朱红的绣帘,还挂着无数铃铛。

  聂小倩径自朝着那辆马车走去,待瞧见车马并不沾地,才知这是阴间的车马,恍然大悟。

  她欢呼雀跃:“姐姐你可以重新做人了!”

  聂小倩倚在车上,轻叹一声:“这两年来,相公日日为我念经,如今已满了经数,一个月后我可托生到长安侯户部家。”

  “恭喜姐姐苦尽甘来!”她替姐姐高兴,几乎乐傻了。

  “小妹,三年前我坠海而亡,找不着家,遭受妖物威胁,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下贱勾当。若不是遇着相公救苦救难,或许我还在兰若寺害人。”聂小倩紧握住妹妹的手,紧紧的,“如今我最放不下的就是相公。爹爹家财颇丰,身体又十分硬朗,我并不担心。但相公,若是没了我,他该怎么办?”

  “姐夫那样好的人,一定会等姐姐回来的。”

  “我不知他要如何生活。”她言语间顿了一下,“我承相公恩义,永生不忘,本该伴相公一世,却没想能得阎君眷顾,得以转世为人。我最后的机会,是他日日夜夜诵经为我求来的。我知道,他千方百计要我投生为人,是希望我脱离鬼籍,不必领受冥府惩罚。我也知道,只有我重生为人,我与相公才能真正长厢厮守。可我如何能要他孤独等我十多年?”

  她希望姐姐不要担心,苦口婆心劝说:“姐姐放心,十多年说长也不是很长,写写诗作作画很快就过去了。”

  “十多年,那么漫长的时间,相公身边却没有一个半个知己照顾,我如何能够放心?”

  “人生得一知己已属大幸,哪里去寻第二个?姐姐莫要替他担心了。”

  “小妹,你我本属同胞,我们之间不必拐弯抹角。”

      她淡了笑容,缓缓开口:“拐弯抹角的好像是姐姐吧。”

  “成亲之时,相公曾对我说,无论我为人为鬼,他死生相随。若是他随我而去,那下辈子,我还找得到他吗?我不能冒险。所以,他得活着。”

  有些东西你越是这样说,旁人越是不相信。

  聂小瑶本不相信没了聂小倩,宁采臣就会活不下去,就如她相信游戏花丛的霍华燃只会在没有追求时成家立室。更何况她眼中的宁采臣是个明朗如春的人,纵然痴情不改,重启新的人生亦指日可待。

  聂小倩终于说:“我想请你替我看着他。”

  但凡女子作出这样的决定,一为万不得已,别有所求,二为纯粹找抽,自掘坟墓。

  “只要十五年。十五年后告诉相公我在长安侯户部家,盼他来寻。”

  话说到这里,已十分明白,聂小瑶却还要装糊涂:“小妹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聂小倩一张樱唇启开又合,似如吐一言一语都会损伤似的。

  聂小瑶见聂小倩这般为难,终于褪去笑容,正经起来:“莫说小妹不愿意,就算小妹愿意,姐夫也不会配合的。姐夫对姐姐一片痴心,断然不会接受别的姑娘。姐姐多想了。”

  “我不要你做别的姑娘。小妹,你那样聪明,应该知道我是怎样想的。”

  她扬起唇角:“是,小妹一早就知道姐姐别有用心。这些日子姐姐要小妹熟知姐姐的习性,清楚姐姐的举手投足,为的就是将小妹变作姐姐。可是姐姐,就算小妹将你学个十成十,小妹也不是聂小倩。只要不是你,那就总有破绽。事情败露之际,姐夫会作何感想?”

  “你我本就不同,他那样聪明,你是瞒不过他的。所以我不指望你当我的替身,我只想要你待在他身边,令他好好活下去。他日日看着你,便时刻都能想起我。”

  “可我有自己的人生,聂小瑶的人生。我也有自己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你指的,是霍华燃吗?”

  平静无澜的心湖犹如被丢入一颗小石子,泛起一点涟漪,她忐忐忑忑说不出话来,半晌,故作大声:“我怎么会喜欢他呢?我跟他,只是朋友。”

  “可你在我面前提过他许多次。”

  “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十分有趣,又十分好看罢了。”

  她不知道,凭她的性子,能对一个人用上两个“十分”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

  日子久了,宁采臣和聂小瑶相处得愈加融洽,出双入对,表面看来足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更有一日,聂小瑶换上白纱衣,作了聂小倩的打扮出现在聂小倩面前,问她像不像。

  她若有所失地说:“若能不开口,那就全然相像了。”

  聂小瑶只是笑着,不言不语。

  “你想做什么?”

  “做一日聂小倩。”

  在聂小倩惊愕的目光下,她续道:“之前姐姐说姐夫聪明过人,今天小妹就与姐姐打个赌,若是姐夫认不出小妹,就当小妹赢了,从此姐姐不许再提十五年之托,而且要在十日后赶赴长安重新做人。”

  “若是你输了呢?”

  “留在姐夫身边,待十五年后告诉他真相。”

  我不清楚聂小倩是怎么想的,或许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但聂小瑶却清楚得很。因为有些话她不想明说,有些话她也不能明说,她更不想直愣愣地说出口落个两面非人的下场。唯一的出路就是赌。这可是万全之策,赢了就一了百了,输了也可耍赖。

  聂小瑶将姐姐的十五年之托看作一场笑话,于是在赌约初立之时便走出屋去向正在拾掇花草的宁采臣道别。

  灵动的一双眼扫过宁采臣的清秀面庞,再扫过他身前娇滴滴的白宝珠,聂小瑶微微怔了一怔,但仍无心探讨牡丹突然化作白宝珠的原因,几近乖巧地说:“姐夫,小瑶来金华之前,曾听至交说金华新来了一个马商……”

  他的手蓦然停在山茶花的绿叶上,打断她的话:“至交?就是你上次提过的那位漂亮公子吧。”

  “临行前他送了我一个扳指,要我寻到好马的时候去他家钱庄提钱。可这一月多我都不曾听说那个马商的消息,姐夫你知不知道?”

  他转过身来:“倒是有听说西郊来了一个马商,在贱卖胡马。”

  “贱卖胡马?”

  “今年北方草肥马贱,生意好做得很,想来不会剩下多少。”

  “这样,我回去便不好交待了。”

  他有些急了:“你要走?以前小倩总是盼望你来,现在你要走,她一定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姐姐。可今早爹爹捎来书信,说是老毛病又犯了。我要是再不回去,恐怕就赶不上为他送终了。”

  这回他没有笑。

  月色暧昧,他立在一院的山茶花前,嗓音沉沉的,应了一声珍重。而后两人再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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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夭且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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