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离陌颠的七荤八素的,只差没有昏厥在他的肩膀上,他将我放下来时我早已是眼冒金星分不清个东南西北了。
离陌也真真是脾气古怪,阴晴不定的,将我放下时动作毫不轻柔,我只觉得眩晕直直的跌倒在地,而他也没有露出要扶我一把的意思。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看起来脆弱到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的简陋的小房子,离陌就是想带我来这?
我摸不着头脑,离陌却正对着房子冷声喊道:“出来。”
这语气敢情这房子里住的是离陌的仇人?可现下他不是刚身负重伤且大战了一场么,再如此这般挑衅他人合适吗?
房子里依旧是毫无动静。
离陌怒道:“再不出来本殿下定会毁了你这房子!”
离陌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好好说话,若房子里又是些法力强大的妖怪可怎么是好,我可不想再死一遭。
可我到底是已经筋疲力尽,无力感汹涌而来,眼前一黑,便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自从碰到离陌,我这昏昏醒醒的早就弄不清楚到底离开小白多少天了。
四周除了简单的家具哪里还瞧得见离陌半分身影,我坐起身来,试探着唤道:“师父?”
语罢,门便被人轻轻推开,进来的人着一身灰色的长袍,两鬓发白,看着我眉眼弯弯,柔声道:“小姑娘醒来多久了?我琢磨着你该醒了便进来瞧瞧你。”
这是位眸光充满慈爱与睿智的长者,说不出的仙风道骨,我两眼发光,连忙下床来,“我刚醒呢,你是神仙吗?”
说话间他已走至我跟前,笑着摇了摇头,“非也,老夫不过一介凡人。”
“凡人怎么会看得见我呀?”小白就看不见我,我疑惑不解。
“这些都无关紧要,你身体舒服些了么?”
我动了动身子,那些乏力与疼痛都已经消了个大半,我心情大好,越发觉得眼前的人实在是太和蔼可亲了,不似离陌总散发着低气压,使得我不敢多说,想问的只能畏惧的憋在心里,“请问我要怎么称呼你?这里是哪里呀?我师父呢?”
“你要是不介意就唤我一声‘爷爷’,这是寒舍,你说的‘师父’若是指的阿陌,他昨日将你交与我便离开了。”
阿陌?昨日?
我想起昏倒前看到的小房子,听爷爷的口吻似乎与离陌关系不错,可离陌昨日态度恶劣的叫嚷犹在耳边。
“爷爷!”我甜甜的唤了声,细细消化了他刚刚说的便又忐忑不安起来,“师父为何要丢下我离开?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我晓得那时定是我说错了什么惹得离陌不开心了,可他也没有必要把我丢给一个陌生人然后一走了之吧?
哼,真真是小气极了!
爷爷将我每一丝情绪都看在眼里,浅笑道:“你误会阿陌了,他将你交予我是想要我救你。”
“救我?”我很是不解,“师父不是已将我救活了么?”
“你伤得太重,若不是阿陌用自己的精元强行牵扯着你,你早已经魂飞魄散,你需要重新凝聚精魂,否则只会灰飞烟灭。”
若不是阿陌用自己的精元强行牵扯着你……
这句话不断的在我耳边回放,我微张着唇,心绪起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爷爷应是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我,语带安抚道:“小姑娘,你莫要怕,我既答应了阿陌要救你,就不会让你有事的,你看,你不是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么?待我再给你几颗……”
“不是的!”想到先前我对离陌的诸多揣测,愧疚和不安就快要将我湮灭,“爷爷,我不是害怕,我就是觉得自己好过分,我一直觉得师父是不想收我这个徒弟的,在他心里我一定是个缠人的累赘,我还觉得他冷血又残忍,脾气又暴躁,动不动就说要杀了谁谁谁,就连带我来这里找你,我都担心他会惹到仇敌连累到我。”
我根本就是为了自己能触到小白才对他故作关心,甚至连之前他以为我为他挡了妖怪的攻击也不过是一个误会,可是离陌却愿意用自己的精元来救我。
“傻姑娘,这不怪你,你能觉察到这些说明你心眼并不坏。”爷爷伸手安抚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阿陌一直便是这个性子,古怪别扭,又倔得很,他这次元气大伤,用精元救你,短时间内只怕法力全无,我想要他在这休养几日,他却一声不吭的走了。”
难怪自昨日醒来后就不曾见离陌施展过术法,难怪昨日我走不动时他要将我直接扛起来,原来,为了救我他短时间内竟然法力全无。
爷爷短短的几句话颠覆了之前对离陌的认知,我对离陌的偏见太多,过分得让人无法原谅。
“爷爷,你知不知道我师父去哪里了?他现在法力全无,若是又遇到什么旁的妖怪,可怎么办啊?”要是离陌因此而遇到什么危险,我这一生都会良心不安的。
“无碍,生死自有定数,况且阿陌不是等闲之辈,小姑娘,你无需自责。”
是啊,我师父可是令所有妖怪闻风丧胆的魔界王子殿下,他绝对绝对不会有事的。
我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待情绪稳定下来,朝爷爷俯了俯身子,“谢谢爷爷救我一命,我叫夜筝,爷爷以后唤我名字便好。”
“你谢谢阿陌便好,我不问世事多年,若不是他,我不定会救你。”爷爷笑得云淡风轻,“夜筝——倒是个好名字,自我认识阿陌起他便是独来独往,偶尔也会有些暴戾,似乎从来没有对什么事物上过心,除了……”爷爷蓦地顿住。
“除了什么?”
爷爷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能让阿陌上心,你定有些过人之处。”
这句话是在夸我么?
我略有些羞窘的挠了挠头,“没有啦,我不过是一把刚刚才有了精魂的琴,哪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什么术法都不会呀。”
“刚有了精魂的琴……”爷爷喃喃重复着,目光渐渐变得幽深难测。
“有什么不妥吗?”
爷爷只是侧过身子看向窗外,“夜筝,身子舒服了便随爷爷出去走走吧,你身子要好个透彻还缺几味药,随爷爷一同去采?”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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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有了精魂后便日日守在小白的身边,只能自言自语,后来认识了离陌亦谈不上有多少言语的交流,奇奇和妙妙也不是日日能见,而爷爷待我甚好,不仅会和我许许多多我从来不知晓的事,还会耐心的听我所言。
我同他讲小白同云家小姐之间的故事与遗憾,同他说我对小白的种种担忧与心情,甚至还会言语激动的同他描述那日差点被青蛇吃了的危险,以及离陌受伤那日所见到的惊心动魄。
这几日我过得很开心,但也困扰着该如何跟爷爷开口说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到小白那去。
临近黄昏,爷爷静坐在院子里,微仰着头,指了指天空:“夜筝,你看。”
视线里是橘色的夕阳,发着柔和的光,天边的云朵被泼染成缤纷的色彩,“哇,彩霞真美,颜色好漂亮。”
爷爷收回手置于膝前,“非也,云之美在于变幻莫测,形态不一,就像这世间万物。”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觉得现下气氛静谧美好,便斟酌着用词,开口道:“爷爷,夜筝这几日给你添麻烦了,再叨扰下去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了。”
“谈不上麻烦叨扰,我独自居住在这太久,你在这陪我说说话倒是解了些烦闷。”
这——我应该继续留下来陪着爷爷?
呜呜,可是我当真是思念小白了。
我困扰的蹙眉,小心翼翼的开口:“爷爷,我日后有空再来陪你聊天,可好?”
爷爷侧眸看向我,挑眉道:“夜筝想离开了?”
爷爷待我这般好,我不忍撒谎骗他,便诚实的点了点头,声音仿若细蚊:“我想小白了。”
“你身子已经好全,想走便走吧。”
“可是爷爷,你不会生夜筝的气吧?”
爷爷却难得的同我玩笑起来,“生气呀?生气了夜筝就不走了,就一直一直陪着我么?爷爷这把年纪了,又不是阿陌,还会同你心心念念的小白来争风吃醋吗?”
这就是答应我走了对吧?
我满心欢喜,激动的上前一把抱住爷爷,“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常常来看你的!”
爷爷所料未及,差点未能坐稳,“又不是马上便走,你这般激动作甚,好好休息,这离你那住处有些远,你又不识路,明日我叫小花送你回去。”
我感动得几欲落泪,“爷爷你真真是对我太好了!”
许是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小白了,这一夜我睡得极好,就连整个梦境都甜蜜如糖。
令我很是震惊的是,爷爷口中的小花竟然是一只羊!
我目瞪口呆的瞅着眼前这只眼神中充满的不屑的小白羊,简直难以置信它便是爷爷说的送我回去的小花。
“怎么还愣着?上去吧,小花会载你回去的。”
而爷爷的话让我不可置信直接转化成了微妙的惆怅。
我要骑着一头羊回去?
罢了罢了,有总比没有好,我叹了口气,然后跟小花打了个招呼:“得罪得罪,小花,我上来了啊。”
小花只是冷哼了一声,高高仰着它昂贵的头颅。
待我在小花身上坐定,爷爷又从袖口掏出一只纸鸢递给我,“这是阿陌让我给你的,你若是想找他,便对着这纸鸢说话,然后烧掉它,阿陌会听见你说的话的。”
我日后再不说离陌的坏话了,他竟然还给了我个寻他的方式。
“嗯啊。”我接过纸鸢动作轻柔将它收入口袋,然后跟爷爷道别,“爷爷,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
爷爷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摸了摸小花的头,“上路吧。”
爷爷话音刚落,小花竟展翅腾飞。
我所料未及,反射性的紧紧抱住小花的脖子。
小花真是一头特别的羊,它竟然有翅膀!
我尚未从小花带给我的震撼中回过神,一道陌生的声音从我前方传来:“坐稳了!”
啊啊啊啊,小花不仅会飞,小花还会说话!
好想赶快见到小白啊,与他分别之后所遇到的惊险与奇妙我都想一一说给他听,即使,他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