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虽然护士看上去很努力，盼盼也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不一会儿，有人抬来了担架，把盼盼带走了。
罗赛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离开，却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听说几个月前也发生过一次。”顾和同说，“想不到他现在还是……”
罗赛抬起手，抓住了顾和同的手。
“他会……死吗？”
“也许。”顾和同说。
这么近距离地看见死亡，对罗赛而言还是第一次。
“我们……到太阳大的地方坐着吧，我有点冷。”罗赛说。
“好。”
“别放开我的手。”
顾和同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他们在阳光下坐着，现在的天气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阳光照在人身上，让人出了一层薄汗，但罗赛还是觉得冷，冷得要发抖。
“害怕吗？”顾和同说。
“你呢？”罗赛反问道。
顾和同没有回答她，他的目光在看着很远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都快吓死了啊。”
他仍旧牵着罗赛的手，两个人的手心都有些微微出汗，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松开手，一直到他们看见顾和同的家人走过来。
这次来的有顾哲、顾和同的后妈，还有他后妈带来的哥哥黄映晨。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顾和同终于松开罗赛的手，站起身。
“你也来了？”顾哲对罗赛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罗赛说，“我只是来探病而已。”
“不是说下午来吗？”顾和同说道。
“正好比较空，就提前了嘛。”顾哲说，“刚刚我已经问了你的主治医师了，初期治疗的效果还算可以，继续坚持。”
“‘还算可以’是什么？”罗赛小声问顾和同。
“就是说，并非完全没用，但也不算特别有效，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也就是说，情况并不算很好？
“感觉怎么样？”顾和同的后妈走过来，“我听说治疗之后会很难受。”
“哦，还好吧。”顾和同显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反正总不会比待在家里要轻松。”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后妈说道，“我们这次也给带了些东西来。”
“上楼去说吧。”顾哲说。
此时阳光正从窗外射进房间里，因而病房里也洋溢着暖意，探病三人组都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却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尴尬中，顾哲最先一个打破了沉默：
“既然你女朋友在这，我们也就不多说什么了，都知道你不容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们。”
罗赛连忙说道：“我先出去一下，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她转身连忙跑了出去，顺带还把病房的门给关上了。
去哪儿呢？
罗赛把手插在袋里，走下楼，她还是贪恋外面的阳光。
对了！盼盼怎么样了？
罗赛不知道盼盼在哪儿，不过她很容易地找到了线索，因为有人正站在楼道里聊天，罗赛从他们的话语中听见了“盼盼”两个字。
罗赛没有直接询问，光是从那些人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事情的结果恐怕不尽如人意。她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果然得到了答案：
盼盼死了。
罗赛听见有人在哭，哭得可谓是惊天动地，但是她已不敢过去看，她能猜到那是盼盼母亲的声音。
那些正在聊着的人纷纷摇着头，罗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赶紧转身离开，她有点后悔自己的好奇了。低下头，盼盼的小手拉扯着她的裤子，那感觉还很清晰。
好真实的噩梦啊，可是这梦为什么醒不来呢？
想流泪，但是眼睛干涩，罗赛冲下楼，冲进了阳光里，绿化处现在已经没有了人，只剩蜂蝶依旧飞舞，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走到刚刚小盼盼倒下的地方，发现地上有一些残渣，不知道是谁受了惊吓，把茶杯掉在了地上。
罗赛在边上站着，自虐般地开始在脑中回放盼盼倒下后的镜头。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
回过头，看到的是个拿着画板的少女，她穿着病号服，显然是这里的病人。罗赛看到她灵动的眼睛，可是她脸上有许多因病而发的色斑，严重地破坏了美感。
“挡着你了吗？”罗赛后退几步，少女笑了笑，说：“你在想盼盼的事？”
“嗯，他在这里倒下的。”
“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少女以评价的语气说道，随即开始在画板上画起来。
她看上去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运用画笔的方式比顾和同要娴熟。
罗赛走过去看着她画画，她也不介意被人看，很快，一幅画面渐渐成型了，罗赛看出来她是在对眼前的场景进行写生。那些花草，还有蜂蝶，都被她画得栩栩如生，在她的笔下却又多了一分艺术感。
但是，画面的中间，也就是盼盼倒下的地方却是空白的。少女在其他部分反复修饰，唯独不去碰那中间部分。当画面周围都修饰完之后，她就托着腮后退了几步，露出思索的表情。
“不知道该画什么码？”罗赛问。
“不，我是在思考。”少女说道。
她想了一会儿，再次走上前去，用手中的画笔将空白部分填充。
罗赛看见一个小男孩躺在画面中，就像之前盼盼躺在地上一样。但是，画面里的这个男孩的周围都被鲜花环绕着，有蝴蝶在他的身边飞舞，还有几个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在旁边对他伸出双手，好像要扶他起来。
少女回过头，看见罗赛吃惊的神色，问道：“怎么样，我画得不错？”
“我完全没想到。”罗赛说。
“我想把这幅画送给盼盼的父母，怎么样？”
“他们可能不会理解。”罗赛说道，“毕竟还在伤心时。”
“也对。”少女说道，“唉，要是我爸在就好了。”
“你爸？”
“我爸，是个入殓师。”少女说道，“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为死者化妆。”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职业。”
“我当过我爸的学徒，所以我看见过他给死者化妆的样子。”
“怎么？”
少女勾起嘴角，说道：“我一直觉得尸体是丑陋和恐怖的，可是他能让死亡开出花来……哦，按照他的说法，其实是死者生命的余温和生者的美好祝愿绽放出的美丽。那时我就想，如果我死后能遇到那样一个人，就好了。”
“所以，你现在画的画也是……”
“嗯，悲凉的场景也可以诞生美丽。”少女说，“可我总还是及不上我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