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赛吓了一跳，不知外婆是从何处得知的这消息，现在否认好像也没有用，她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看着窗外。外婆笑笑，说道：“有那男孩子的照片吗？给我看看？”
“诶？这……没有。”
“真的吗？”
“真……真的。”不对，罗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么回答，不是等于承认了自己有男朋友了吗？
“唉，你放心，你也是大人了，谈恋爱的事，咱们老一辈的，不会过多插手的。”外婆说道。
罗赛不禁觉得有些欣慰，外婆接着说道：“对你谈男朋友这事啊，我就一个要求，就是他要能照顾你一辈子。”
罗赛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外婆说道：“你也知道啊，谈恋爱，是要结婚，要生小孩，要白头到老的。现在看上去多帅的男人，几十年后啊都会变成糟老头子，最重要的，就是对你好，一直对你好——要找一个能让你看见未来的人，懂吗？”
未来……吗？
罗赛微微低下头，不想让外婆看见她严重的失落，外婆继续说道：“女孩子啊遇到喜欢的人就很容易克制不住自己的，轻易地把自己最美好的时光托付出去，最后总是要后悔的，懂吗？”
“我不懂。”罗赛实话实说道，“为喜欢的人……不对吗？”
“你喜欢他，那么你十年后，二十年后，还会喜欢他吗？同样地，反过来想，他现在喜欢你，十年后，二十年后，还会喜欢你吗？我不是反对真爱，我是说，光有现在的喜欢是不够的。”
“嗯。”罗赛说，“也许你说得对。”
但是我不打算听。她想。
外公仍旧躺在病床上，有护士进来检查一番，罗赛想从护士脸上看出些端倪，但是护士的表情始终平静，检查完后便径直走了出去。
“我出去上个厕所。”罗赛说。
其实她并不是去厕所，只是刚刚外婆说的话让她心中有些郁闷，她必须尽快逃离那个话题。
罗赛在走廊的角落里站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这家医院和顾和同所在的医院比起来太小了，当然也没有可以去随便逛逛的地方。
还是得回去啊……
罗赛正走回去，却看到罗寒容一脸急迫地朝她冲过来：“快快快快快！你外公醒了！他在喊你呢！”
罗赛还没反应过来，罗寒容一把拉住她的手，拖着她就往病房跑去，只一转眼的时间，罗赛就被拖到了病床的边上。
外公的嘴唇翕动着，像一条被扔上了岸的鱼。他在不断地重复着一个词，但是话音太虚弱沙哑，有混合着口音，罗赛花了好大一会儿时间才听出来他在说什么。
“阿赛……”
“阿赛……”
“我在这。”罗赛马上说道。
“阿赛……”
“我在！”罗赛放大了声音。
外公似乎听到了，他的手从被子里抖抖索索地伸出来，手上还有着静脉注射留下的痕迹，罗赛握住他的手。这只手粗糙，干瘦，毫无力量，并且一刻不停地颤抖着。
“阿赛……”外公继续翕动着嘴唇。
“我听着。”罗赛微微蹲下身。
“好好学习……”
罗赛有些错愕，在醒来后的第一时间急着找她，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
没有更多的话语了，外公的手紧了紧，他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颤抖，但是并没有成功。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罗赛问。
然而外公并没有回答，或许他现在的思绪被疾病压迫着，他已经无法想到更多的、更特别的话语了。“好好学习”，这句十几年来的朴素的希望，或许也是祝愿，像本能一样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沉默，很久很久的沉默，外公没有松开手，罗赛也就不敢退后，只能一直站在原地。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罗赛局促不安，她自然是担心外公的，但是现在，她却并不想像这样一直握着外公的手，虽然这里没有生离死别，但是病房里的气氛沉重得像即将迎来死别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外婆率先打破沉默说道：“小寒啊，你还没告诉我呢，刚刚医生说什么了？”
“生命是没问题，但是这样子下去，恐怕很难恢复生活自理能力了。”
罗赛心里咯噔一下，罗寒容本已经非常劳碌，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又得多一项照顾老人的任务了。
“唉……”外婆说，“人老了啊，就是会变成拖累。”
罗寒容淡淡地说道：“儿女本来就是要为老人尽孝的，有什么拖累可说。”
罗赛敏锐地感到了这话语中的一丝指责之意，她意识到这个家最大的拖累不是老人，而是没有丝毫贡献，只有高额学费和生活费，还任性妄为的她自己。
毕竟，她虽然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却完全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等到罗赛手都酸了的时候，外公终于松开了手，罗赛后退了两步，罗寒容对她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罗赛有些紧张，毕竟她今天是从顾和同的病房里被拖出来的，要是罗寒容硬逼着她跟顾和同分手的话，她该怎么说？
不过，罗寒容跟她说的却不是这个，罗寒容开口问的是：“你已经挺久没有见过你爸了吧？”
的确是这么一回事，虽然之前她被扔到田康宁家去住了，但是她实在不太习惯，后来干脆自己搬了回来，那之后也很久没有和田康宁联系，倒不是赌气，只是觉得尴尬。
“是的。”罗赛说。
“你不喜欢他？”
“不是不喜欢，只是……相处不来。”
“为什么？”
“他太有钱了。”
“你不喜欢有钱？”
“不是不喜欢，我融入不了。”罗赛说道，“我毕竟是穷人家的孩子啊。”
罗寒容垂下眼，想了想，说道：“算了，随你吧。只是还是要常常和你爸保持联系，他毕竟是你亲爸。”
“我知道。”罗赛说。
“还有一件事。”罗寒容说。
“什么？”
罗赛后退了一步，这回恐怕是和顾和同有关的事了。
然而罗寒容却说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再说吧。”
罗赛一头雾水，罗寒容也不解释，自己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