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也有这个网站的账号，投票一旦传开来，她会看到的。”顾和同说。
“所以？”罗赛说。
“你说，如果范老师也顶不住压力自杀了，事情会变得怎么样？”
“多了一个死者，多了一些死者家属，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其实没什么影响。”罗赛说，“我不想去考虑我改变不了的事情。
顾和同于是没再问下去。
上午第四节的体育课上，罗赛偷偷绕到教学楼边上，朝那条小径望了一眼，警戒线还在，但警察们似乎不在了。罗赛决心一会儿过去看看。
午饭过后，罗赛便走到教学楼后面，现在这里一片寂静，她看着那小径和那黄色的警戒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案件感兴趣。想到自己要走进一个死亡现场，她的心跳略微加速起来。
“罗赛，你在这儿干嘛？”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罗赛一回头，正看见顾和同站在自己身后，也有点无奈：“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体验一下。”顾和同说。
“体验……体验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站在刚死了人的地方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受。”顾和同说，“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这是必须的嘛。喂，别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玩音乐的嘛？”
“所以就为了这种理由跑过来？”
“这是很正当的理由嘛！”
罗赛朝那警戒线的方向走了过去。
警戒线拦着的地方可以看见血迹，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那血迹早已变成褐色，不再鲜红，也毫无腥气，血迹周围散落着不少树木的枝叶，有些上面也被染上了血色，变成了十分怪异枯槁的颜色。
“我今天早晨来的时候，她就趴在那儿。”顾和同说，那时候可吓了我一跳，虽然是面朝地面的，但是那手脚的姿势，一看就不是活人了，折得不成样子了，还有一群蚂蚁，和别的什么虫子围在边上。”
一想到死后的尸体竟然成了昆虫的食物，罗赛不禁感到恶心。但是同时，她想到一具尸体趴在那里的画面，竟然另有一番感觉。
不管恶不恶心，对于死者来说都无所谓了。恶心的不过是活人而已，死者所感受到的，是一生只有一瞬的飞翔。
难道她自己，不曾期盼过像这样抛却人世间的一切，忘掉快乐和伤悲，把所有的烂摊子都抛给其他人么？
死后未必有天堂，但生注定是烦恼乡啊。
“有人来了。”顾和同小声说。
虽然不确定是否有这个必要，两人都退到角落，果然有人走了过来——是个女人，走得很慢。
是范老师。
她神色平静，平静得过了头，以至于给人面瘫之感，她放轻脚步，像一只幽魂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注视着地上的血迹。她也许注意到了罗赛和顾和同，不过并未在意。她只是站在那儿。
她在想什么呢？罗赛心想。随即，她觉得不安起来。范老师的出现让她觉得局促，而且她害怕范老师会作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她后退了几步，拉了拉顾和同的衣袖，顾和同也后退了几步。
罗赛本想走，但是顾和同并没有走的意思，她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何必要逃开？
范老师依旧站在原地，对他们的行为毫不在意，只是像一根木桩一样杵在那儿，罗赛心里希望她别这么干站着了，哭也好笑也好，甚至是发狂也好，总得做出点儿什么来，可是她依旧站着，那一动不动的样子使得罗赛的心砰砰直跳，生怕她突然被鬼上了身。
突然草丛里一阵窸窣的响动，似乎是有一只猫蹿了过去，罗赛吓了一跳，范老师的头猛地转向那个方向，速度之快，仿佛要将她自己的脖子拧断，但她只是朝那儿盯视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转身走了。罗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走掉了。”
“她在想什么呢？”顾和同说。
“也许什么都没想。”罗赛说，她知道人有的时候会陷入那种状态，那种时候，大脑是一片空白的。或者说，虽然不是空白，却是所有的思绪都像一团乱麻一样搅在一起，根本无法思考。
再往前走，就被警戒线拦住了。顾和同小声问道：“要不要溜进去。”
罗赛想了想，虽然好奇，但是毕竟是警戒线围起来的地方，而且，虽然面上没有人，说不定有警察在楼上看着这儿呢。她说：“算了。”
顾和同抬头看了一眼，说：“机智，我刚刚瞥见二楼窗口闪过去一个警察。”
毕竟是案发现场，既然警戒线没撤掉，警察理当不会置之不理。
“走吧。”顾和同说，“我要去楼上看看，你去不去？”
“楼上，哪个楼上？”
“这还用说？肯定是她跳下来的地方啊。”顾和同说。
“为什么？”
“和刚刚的理由一样。”顾和同说。
“恐怕屋顶不让上去了。”罗赛说。
“嗯，保卫处的人肯定会把天台的门锁上，不过没关系。”顾和同说，“我知道怎么进去。”
罗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顾和同说道：“包在我身上。”
虽然罗赛并不完全相信顾和同，但她还是跟了过去。
天台的门果然紧闭着，顾和同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铁片，插进门缝，往下轻轻一扣，然后一拧，门开了。
“这么简单？”罗赛说。
“看起来简单，其实可是很有技巧的。”顾和同说。
“这要是被发现了……”
“校方现在可是不敢对学生发狠。”顾和同说。
他们走上天台，天台的外延搭着临时栏杆，因为是临时的，看上去很拙劣，顾和同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栏杆，说：“还挺结实。”他看着下方，沿着天台边缘移动着。
“差不多是这个位置……”他喃喃着。
罗赛走过去。
从楼上看下去，小径的树木郁郁葱葱，几乎把路完全挡住了，但是，顾和同站的位置下方，树木却出现了一处稀疏之处，想来那便是人的身体砸落下去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