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课是语文课，也是杨子来到这里的正式第一堂教学课。
再次来到中西面点（2） 班的门前，杨子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道：“同学们好！”
台下稀稀拉拉的回答声：“老师好。”
杨子一听就知道很多人没开口。“怎么？新的老师，新的一周，你们那么没有精神吗？现在才第二节课，离肚子饿还早吧？”杨子笑了笑。
张涛瞥了杨子一眼：“哪那么多废话，问好不就是形式么？形式主义。”杨子被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被人扇了耳光，从小学到高中，每堂课老师和学生互相间好， 这巳经是个习俗，没想到张涛会想到这是形式主义。
“问好是互相尊重的一种方式，而不是形式。”杨子看着张涛，“从小学到现在，这已经是课堂的习俗，你们不愿意说，我也不强迫。”
“我靠，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啊？”张耀祥也起哄道。
“今天的课我想还是接着昨天的，我们继续学《诗经》，”杨子说道，“《硕鼠》一文采用了重章叠唱的手法……”这时台下传出笑声。杨子放下书本，放眼望去，台下的学生有的在玩PSP，有的在课本上涂鸦，有的在交头接耳，很少有人认真听课。
“你们就是这么对自己的课业负责的吗？”杨子板起脸，严肃地问道。
“喂，小屁孩，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们这些学做馒头的，把语文、数学学得那么好干什么啊？”张涛说完，向周围的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 职高啊！ 这些学生语文学得再好，还是要去做馒头，所以语文课就无所谓了。这个逻辑似乎很正确，杨子一时语塞。
以前教初中，语文课是为了培养学生听说读写能力，为了参加中考，普通高中的语文课围绕高考而制定教学计划，那么这些将来准备去做馒头的人，他们学语文又为了什么呢？
“你回答不出，你就讲你的，我们玩我们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张涛说完又顾自己听音乐了。
教了几年初中，杨子还真没想到过会教职高，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研究职高语文教学的问题就开始仓促上课。原本认为把课文先讲好，没想到学生却并不买账。张涛这些话，你不能说他是挑衅，因为杨子自己都暂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台下的学生见杨子不作声，照旧顾自做自己的事。
“你们，再怎么说你们也不能这么对待上课吧？”杨子的声音淹没在学生的说笑声中。太无法无天了！ 初一（2） 班那群学生怎么会在语文课上这么做呢？语文课在初中是主课，在职高难道就沦落到学生爱听不听的地步了吗？
“大家先静静。”杨子放下书本，“现在不上课。我要说几件事情。”听他这么一说，原本开小差的学生反而都看着他。
“张涛刚才问的问题，我认为很有深度。”杨子向张涛竖起大拇指，“这说明张涛还是一个爱思考的人。”
“少拍马屁。”张涛这么一说，引来学生的笑声。
杨子不理这些笑声，继续说道：“我到这所学校教你们，其实完全是巧合。以前在东云中学教书，下岗了，来学校的社会培训班学做馒头。”
“不会吧！”顾嘉怡叫了起米，大家也互相看看，怕自己听错了。
“我甚至承认，论做馒头，你们谁都比我做得好。”杨子很真诚地说，“以前我教的是初中语文，大家都是从初中过来的，所以那时候我不否认为了中考，为了语文考试成绩，大家会去学。到了职高，专业课学好，换句话说，馒头做好了，顾客高兴了，老板也高兴，没人会管你语文考几分，这个想法，我想不仅仅是张涛有吧？”
台下的学生沉默了。
“我当时看着学馒头的教材，心里气啊，”杨子拿起语文课本，“心里想我这语文老师就这么做了馒头，学的东西没地方用啊。”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谢芳感同身受，萧义向她看了看。
“可是课还是要上，我也尽量上得有趣些。”杨子话锋一转，“我的课上，我希望45分钟内你们能认真上课，无论你觉得上语文课今后没用处，或是真心想学，因为职高里为什么要学语文课，我想和你们一起探索这个答案。”
被杨子这么一说，张涛愣了，以前的语文老师要么管自己上课放任学生开小差，要么就问答“你爱上就上，不想上课就别捣乱。”像这样认真思考自己问题的，杨子还是第一个。
“结果还是废话。”张耀祥叹了口气，拿出PSP ，放在桌子上，故意在杨子面前玩。
“张耀祥，你把游戏机放好！”杨子走了过去。
“刚才张涛都说了，你讲你的，我们管我们自己。你又回答不出为什么职高生做馒头要学语文。”张耀祥戴着耳机，显然是在听音乐。
“你！”杨子把张耀祥的耳机拿了下来，“怎么这个态度说话？ ！”这个学生几次挑衅自己，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萧义、余一鸣等人站了起来，阴沉着脸，看得出想打架。杨子把书捧到讲台上，打开教室门，独自站在走廊上， 看着楼下的校园。
这些学生自制力不行，又不像初一（2 ）班学生那样肯听话； 既学习不好，又自作聪明找一些刁钻的问题来取笑老师；男生养长发、说上课问好是形式主义。这些学生既不守规矩，又质疑规矩，自己毫无心理准备。
看着校园中央的喷水池，他越发怀念东云中学那些天真烂漫的初一学生。
“母亲说得对，这些学生是难教，她提前警告我、反对我教职高，我这不是正好被她说中吗？制定班级公约被笑话为幼稚，我的委屈找谁去说呢？” 杨子鼻子一酸，急忙用手擦眼睛，“反正是外聘教师，还在试用期，真不行要不辞职，再等机会教小学去？或者真的转行？”
“小屁孩不会要跳楼吧？”张耀祥怪叫着，“跳啊！”
这时崔浩站了起来，瞪着张耀祥：“你怎么不去跳？”说完他走了出来，拍拍杨子的肩膀，笑道：“老师，别理他们，我们班级还是有爱学习的人。”
杨子急忙擦了擦眼睛，笑道：“没事，我们继续上课吧。”台下的童晓欢、许峰等人真的如崔浩说的，认真地看着自己，做着笔记，和后面看漫画、听音乐的学生截然不同。
结束了第一堂在职高的语文课，杨子的心情很沉重。张涛的话在自己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职高生学语文课到底为了什么？”一回到办公室，杨子就问正在备课的张老师。
张老师微笑着，回答道：“你去看看教学大纲啊。”
“《职业高级中学（三年学制）语文教学大纲（试行）》规定职业高中语文教学的任务是：在初中的基础上，进一步提高学生理解和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继续提高学生的文化素质，也为学生学习专业课程奠定基础。”
王老师把教学大纲放到杨子桌子上，说道，“你以前教的是初中吧？”
杨子一下子不能理解这教学任务的含义，张老师放下手中的笔：“你怎么想那么多？是不是张涛问的问题？”
杨子连连点头。
“他就是为难一下你而已，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想学。”张老师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代课的第一堂课他也这么问。其实教学大纲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提高语言运用能力，训练、听说读写的能力。人家普通高中怎么教，你就怎么教，反正教材难度也低。”
“对，你别有心理包袱。”王老师插话道，“当前很多职高学生不爱学语文，很多老师都很头疼，我建议你先想办法把课本内容教给他们，先确保考试成绩。至于对语文真的感兴趣的学生，我倒欢迎他们来文学社，我是指导老师，你可以帮我推荐下。”
杨子听着两个职高语文教师前辈的话，想起东云中学时自己过于注重课外教学的遭遇，觉得目前还是把课本内容教好才是首要的，因为课本内容关系到考试，再怎么说文化课不及格也是不能毕业的。这么想着，杨子心里觉得稍微舒服些。
“为了这几个爱学习的学生，我也要努力下去啊。”杨子暗自想到，“毕竟我是班主任，是今后一年内你们的老师，我倒要看看最后你们肯不肯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