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来时，天空已经昏暗下来，冷风嗖嗖地在街道上肆意游荡。掉光了枝叶的树梢，光秃秃的朝天竖立，像疯子的手一般，张牙舞牙的晃动着。零星的雪花像从天空的破口处漏出来的一般，被风吹着拂到人脸上来。
柯明俊竖起大衣衣领，抬头看了眼苍茫茫的天，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又有一场大雪。
来到皮子的住处，皮子正站在院子里，手握一根连着自来水的皮水管正清洗着装海鲜用的保温箱，两只粗糙的大手冻的红通通的。看到柯明俊来，“嗬！”的一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笑眯眯地道：“我看今天的风挺怪，就预感到有什么人要来，你看，准了！”
“什么话！我一来就妖风四起，那我成什么了！” 柯明俊笑着瞪了皮子一眼，看到皮子腆着肚子，敞着怀，便走过去用手背拍拍他的肚子：“你也不冷？”
皮子笑的像个弥勒佛，往肚子上大力一拍，道：“脂肪多就是这点好，挡寒。”
“你那个刀口不会被撑裂吧？”
“那哪能啊！一条睡蜈蚣似的。不过位置移了，到这儿了，给你看看。” 皮子说着，就要当场解皮带。
柯明俊忙笑着上前制止：“哎哎，别，我没兴趣。你跟陈月晚上慢慢研究吧。”
皮子憨笑了起来，那笑的样子一点儿锋芒也没有了，和当年意气风发的皮子判若二人。可能是因为胖的缘故，再加上心态的转变，就成了现在这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厅，皮子伸手开灯，脚下踩到了散落在开关旁的拖鞋，嘟囔了一句，抡脚一踢，便大剌剌走过来，坐到柯明俊对面的椅子上。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东西都没有归整，家里显得很凌乱。
“干儿子去哪了？陈月还没回来？” 柯明俊向房间大略扫视了一番，问道。
“二个都在上班呢，一个放晚托班，一个还没下班。” 皮子说着，开始倒茶。
皮子在大学期间终究也没能把陈月弄上床。大概是出于报复心理，一到北京之后，二个人就意外怀孕了。次年生下个儿子，小名叫汤圆，现在都上小学了。因为意外怀孕，他们俩也在当年结了婚，也算是运气好，赶上全国房价还没飚升的时候，买下了这套老单元房。虽然是一楼，采光不好，房子也是八几年的老房子，面积只有80来平米，可是地段不错，现在价值不菲。
“你今天怎么没出摊？”
“哎……” 皮子叹了口气：“今天去医院体检去了。不知道最近怎么了，胸口老犯堵，闷闷的很难受。你也知道我饮食习惯不好，又没规律，我担心有什么事儿，就跑去查了一下。”
“怎么样？”
“不知道啊，结果没出来。”
“你是得注意了。饮食不注意肯定不行的。烤串不戒掉，你身上就等于揣着个定时炸弹！”
“这我知道啊……” 这种说辞对皮子来说，就像是对吸烟的人说吸烟有害健康一样，早就免疫了。不过他倒想起另外一件事：“说起定时炸弹，我突然就想到了四眼。”
“他怎么了？”
“他的品行不端不也像是颗定时炸弹么！现在是炸了。”
柯明俊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他跟几个人合伙搞了一款游戏，刚推出来不久，就被以前的公司给告了，大概是侵权了。现在在吃官司，估计要罚不少钱。”
柯明俊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想曾经对四眼的种种情绪，现在却并没有报应不爽的畅快感觉，反而多了一种世事无常的凄凉之感。
“人生无常啊……” 柯明俊的这句感慨自然有他的意义，毕竟四眼曾经光彩过，也让他实实在在的妒忌过。
“是啊！” 皮子喝了口茶，咂嘴叹息：“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对了，你在电话里说你要卖掉房子，不是认真的吧？”
“是仔细考虑了的，我真的不想要了。 ” 柯明俊喝了一大口茶，看着漂浮在杯中的茶叶，苦涩地道：“我不知道现在奋斗这些有什么意思。”
“那你住哪呢？总不能再去租房子吧，卖了想再买就难了，房价涨幅超过工资的。”
“我知道，不买了。有时候觉得活在北京这种整天灰懵懵的城市，人的心也变得压抑了。这些年，人际关系越来越复杂，人人都像在雾里一样，看不清摸不透，互相揣测着，厌倦了。想换个地方，换副面孔。不然，你看我现在，老成什么样了。说起来，我才三十岁。”
“你要这么说，请个假出去旅个游就可以实现了，干嘛非要抛家舍业。你在北京打拼这么多年，在公司里好不容易混到现在的职务，要是放弃了，别的地方可不好找了。”
“这个我知道。其实，我是想彻底离开这个行业，重新开始。”
皮子吼了一跳：“你没毛病吧！最近你的行事风格越来越古怪了。别因为一个于心薇把你整个人都给搞废了。”
“皮子……” 柯明俊犹豫着开口，视线落在垂在膝盖前的双手上，暗淡地道：“当初，我好像误会于心薇了。可能，她并没有抛弃我，是我……”
“嗨！现在还提这些有鸟蛋的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当初不是她的错，可最后她还不是跟你们那个陈什么的同事在一起了。你跟于心薇就是命中注定有缘无份，就别再耿耿于怀了。你现在倒应该多关心一下方影，人家跟你这么多年了，总要给人家一个交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