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份，那天是冬至节气。
以前，展家会延续老家的习俗，腌肉腌鱼腌菜，全家人在一起包手工水饺。母亲会偷偷在饺子里包一枚硬币。传说吃到包有硬币饺子的那个人这一年都会交好运。这个浓重的习俗，在展青山带着陆蓝玫和他们的私生儿子展桐回家的那一年戛然而止。
展眉现在日子过得甚是胡涂，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只知道热了要减衣，冷了要加衣。要不是周闵带着速冻水饺回来，她真的忘记了今天是冬至。
展眉默默地煮了水饺，和周闵面对面默默地吃了个干净。
她每次在咬开水饺的时候都幻想着能被一个硬币硌到牙齿，但是，做速冻水饺的机器并没有慈爱到遗忘一枚幸运硬币到水饺里。水饺里的硬币，随着她母亲的愤然离去而永不再现了，而属于展眉的幸运也永不再现了。
吃完饭，洗了碗。天气太冷，出租屋里没有暖气，展眉早早地洗澡上了床，偎着被子看书。
杏黄色的床头灯下，她紧拧着眉头，锁着两道深深的沟壑，这是她多年的老习惯造成的。才洗过的湿头发披散在床头的廉价皮革上，仿佛是飓风后纠缠疯长的漆黑长草。
那一年秋季，他们去森林探险，恰逢加州森林大火。他们被困在山区里，为了逃命，他们开着辆二手破车一路穿行禁区。韦行云将她藏在座椅下，怕她的长发被火舌撩炙，将自己的防风皮夹克紧紧裹住她的头，只露出眼睛和鼻孔。逃出生天之后，展眉安然无恙，而韦行云，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脸颊被熏烤得通红，多处炙烫起泡，差点毁容。
一个人要有多恨，才会拿他自己的生命一次又一次来做赌注，赌她爱上他，不能自已，然后才给她最致命的一击。
现在，展眉深刻地理解了这种恨。因为这些年，她就是带着这种恨，隐忍地蛰伏着等待着。
书上的墨字又渐渐地花了，她怕周闵看到，迅速地擦去了眼泪。被窝里渐渐暖了起来，血脉通畅了之后，手上的冻疮开始作祟，痒得钻心。
正在闹心的时候，周闵换了睡衣钻进了另一个被窝。展眉不由自主地往床边靠了靠。
“喂！”周闵的声音。
“怎么了？”展眉吓了一跳。
“你的头发挠得我耳朵好痒。”周闵闷着声气说话。
“哦！”展眉迅速地将头发捋起来，用皮筋绑成发髻。
她重新低头看书，身后有一双手却在她的睡衣外面肆意游走。她气得呵斥：“周闵，你别太过分！”
“你是我老婆，这是你应尽的义务！”周闵的脸露出被子，带着嬉皮笑脸。
“周闵，你还记不记得那份婚前协议？你再得寸进尺，我敢发誓，你会什么都得不到！”
周闵果然缩回了手，他嘟嘟囔囔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你那个计划？不要尽让我陪着你干耗青春。”
“青春？”展眉看着周闵已经秃了顶的脑袋，说：“并不是因为我，你才失去了青春。”
周闵并不理会她话中的讥讽，说：“听说展氏集团马上都要易名了，你再不行动，就没有机会了。”
“你听谁说的？”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门道。”周闵转过身去，冷哼一声，说：“展家大小姐，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单打独斗，什么时候能将你自己应得的那一份拿回来？我被你这么不死不活地拖着，连个正常的夫妻生活都没有。要不是有你这个协议婚姻在身，我回老家农村去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孩子都有了。”
“哼，你不就是等着我支付报酬，好拿钱回去造房子娶媳妇么？放心，最迟明年底，一切都会有定论。”展眉拉灭了床头灯，准备睡觉。倘若不是这单室套的出租屋里只有一张床，她绝对不会和这个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叮铃铃……”黑暗中，手机响了，展眉接起来，话筒里传来嗲声嗲气的话语：“展眉，亲爱的，睡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