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关上门,权衡习惯性地在门口换了鞋,把自己的鞋放在鞋架第二层,他一直都是把鞋放在那个位置。
程时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心里觉得仿佛一切还没有改变,只要他成功挽回他,一切都没有改变。
权衡换好了鞋,起身看着若有所思的程时,“你打算穿着这么脏的鞋进去吗?”
程时恍若梦醒,赶紧脱了鞋。
这一次,他把他的鞋放在权衡的鞋边上,看上去就像这个家的两个主人一起回来了。
权衡皱了皱眉,“你门上的钥匙拔了吗?”
程时还沉浸在刚才的臆想中,此时是兜头一盆凉水浇下去,愣住了。
权衡又把门打开,拔出钥匙,在程时面前晃了晃,“你开门揖盗的方式能不能换一种?”
程时接过钥匙,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他懊恼的想,这是第几次了?每次都把钥匙悬在门上,到现在还没招过贼也真的是万幸了。
权衡走近屋子,望着比自己家还熟悉的陈设,心里滋味复杂。
“你先去洗个澡吧,一身的酒气快把我熏死了。”
程时把权衡推向浴室,自己去了厨房。
“我给你泡点解酒茶,不然第二天会头痛。”
权衡看着程时瘦削的背影,心中一痛,泪不自觉地泛进眼眶。
权衡洗了澡出来,听见厨房还在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暗自苦笑。可事实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厨房里简直就是战争席卷之后的屠戮场,尸横遍野。油垢满满的碗碟堆在洗碗槽,泡面盒在台子上不知放了几天,砧板上更是污垢不堪,眼睛所及之处,唯有两样最是干净,就是抹布和菜刀。
权衡看着程时在一堆脏兮兮的东西中忙碌奋战,并且还试图用他那双手给他泡杯茶,他就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会有喝下去的欲望了。
程时无奈,耷拉着肩站在那儿无所适从。忽而闻到一丝气味,那种令人心驰神往的味道,他曾无数次幻想过甚至觉得神志不清的自己真的闻到过的气味,现在正清晰地在他鼻尖缭绕。
程时回头,这一次他没有失望,权衡就站在他的身后。
几千个日夜的埋怨,仇恨和思念,在此刻全部化作感激,涌上心头。他终于相信,这一次放下尊严苦苦把他留下,用无数次的原谅来换他此时守在他身侧,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我来吧。”
程时看着眼前谦和温润的权衡,心里生出奇怪的感觉,但他一向不喜欢在权衡身上过度揣测,他只觉得现在自己幸福无比。
“你不是有洁癖嘛。”程时说。
“不然让你忙活到明天早上,还给我泡出一杯不知道有没有毒的茶来?”
程时语塞,识相地侧身,让他大展身手,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去了客厅看电视。
他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待会儿进去收验成果时,会是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早在很久以前,他就见识了权衡令人瞠目结舌的法力,那时他就想,如果把权衡变成他的家用机器人,永远听他的号令行事,就让他消寿十年都值。如今这个幻想可能变成现实,光是想想都让他雀跃不已。
“在想什么?口水都流一沙发了。”
程时色眯眯的眼神投过来,定睛看着正撸下袖子的权衡。权衡头皮一阵发麻,觉得程时笑意浅浅的眼睛里,绝对藏着什么鬼主意。
程时咳嗽几声,歪着脑袋,用粗粗的声音一本正经地问:“都洗完了?”
权衡应了声:“嗯。”
权衡说完,脸上一瞬五颜六色,泼了油漆似的色彩纷呈。
拿他当仆人使了。
权衡看着躺在沙发上骄纵的程时,也起了坏心思。他跑过去,如饿狼扑食,程时本身就憋着笑,愣是没把气顺过来,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夏日的深夜不冷,却异常的燥热。现在的房子像一个熔炉,汗湿了的两人炙烤其中,沉默不语。
权衡面朝窗子,背对程时静默地站着,程时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无措。
权衡痛苦地闭上眼睛,仅仅几秒,复又睁开。只不过再睁开眼睛之后,他已经换了副面貌。刚才的他由着心支配,完全将理智抛在脑后,现在的他如遭电击,痛苦的战栗之后渐渐清醒过来,这种近乎冷漠的清醒,令他恐惧。
“我累了。”
权衡的声音低沉,像是真的十分疲惫。但程时觉得仿佛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给他压力,他努力一个人承担着,却不肯告诉他。程时想和他一起承受他所承受的雨露风霜,但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程时刚张嘴想要说什么,权衡就大步朝浴室走去了。
他依然不能像程时那样,满身的汗也能直接躺倒就睡。
程时出神地用手指碰了碰嘴唇,觉得没歪也没肿,又把身体挪到茶几,对着玻璃仔细观察,倒也不红,唯有两块脸颊,火烧云似的潋滟流光,红霞重彩。
那个动人的瞬间太过短促,像一束焰火,戏弄了他一番就匆匆熄灭溜走。他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味道。
沙发上振动了两下的手机把程时的神魂拉了回来。
是许莹的信息。
“我已到家。别想太多了。晚安。”
许莹本来写了一大段宽慰他的话,却在发送前的一刻犹豫了,又赶紧把打好的密密麻麻的字一个个删除,反反复复,最后就发了这寥寥几字,关上手机,蒙头就睡。
程时的脑子里又搅成一团乱麻。
他知道自己自私,混蛋,所以在往后的日子他会加倍补偿许莹。眼下,他不能一边把心思全部放在权衡身上,一边又把无辜的许莹捆绑在身边,如果他真的把许莹当做备胎用,他不会放过这么卑劣的自己。
所以他决定了,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和许莹说清楚。
男人拒绝女人总是如此,永远期许着一个恰当时机的到来,殊不知每一个时机都是恰当的时机,结果都只会伤了对方,对方再伤一下自己,最后各自疗伤痊愈。男人善意地在这件事上拖沓,只是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减少自己的负罪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