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把一盒牛奶放在程时的面前,程时从厚厚的医书里抬起头,看见明哲脸上有一瞬担心地神色。
“明医生,手术怎么样,神经科的怎么说?”
明哲坐到他对面,“很顺利,暂且现在神经科观察一阵子。”
“那就好。”说完继续埋头看他的书。
明哲翻开他手中的书封,“颅脑创伤和脑科危重症治疗学……程时,这都几点了,你还在啃神经科方面的书,像你这么拼的实习医生,我是第一次见。”
程时冲明哲眨巴着眼睛,开心地说:“你这是夸奖我吗?”
明哲咳了两声,“算是吧。”
程时看着明哲那假模假式的样儿,说:“虽然是胸外科,术业有专攻,但我觉得一个好医生,还是各方面都要有涉猎,在医生这个行业,是学无止境的。”
明哲笑笑,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这阅览室大的清冷,又没开暖气,你病还没好透,晚上又……折腾了那么久,你还要不要身体了?”
明哲伸出手,想探一探程时的额头。
程时下意识避开了,明哲伸在空中的手僵了两秒,才收回来。
程时垂着头,声音很小,“明医生,我们……都不要再说那件事了,我们都忘了吧。”
明哲收回的手在桌下捏紧,他觉得一种失落到极致的感觉在心底生了根,密密麻麻的根须渗透抓紧着他的心脏,脸上却是无所谓的表情,“明晚轮你值班,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完明哲站起身,但又似乎想到什么。
“你……今天为什么哭?你说你有心脏病?”
程时又想起了那个人,笑着摇头说:“没有,只是见到一个故人,他知道我许多的秘密,他一出现,我就觉得我的秘密要被一一抖落,重见天日了。因为害怕,所以哭了。”
明哲眼前浮现出靠着车窗的那个男生,他惊讶自己隔了这么久的时光,还能想起那个人的样子,也惊讶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那个人。
“你最隐秘,最不愿意示人的秘密是什么?”
程时垂眸,掩饰住眼里的泪光,没有回答明哲的问题。
“程时,其实我……”
“什么?”
其实我十年前看到你的故人乘着南下的火车经过我们的火车,或许,他是去见你的,只是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怂恿着我故意闭口不言,像起了坏心眼一样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
话就在嘴边,明哲只要说出一个字,那么所有的话就会鱼贯而出,他一时的迷惑导致十年间做贼心虚似的心结便可以就此化解了。
“没什么。”
明哲撂下这三个字,便快步离开了阅览室。
程时看着明哲的背影,暗骂了一句神经病。只是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笔不自觉停了下来。
难道……明哲,喜欢我?
不不不!怎么可能!
程时苦笑着摇摇头,他自认为是整个科室最了解明哲的人了,毕竟明哲是他的学长,虽然高了好几届,但从火车的初遇到大学的一些交集,他还是对明哲这个不苟言笑的面瘫有些认知的。
明哲是个完完全全的异性恋,错不了,程时记得大学那会儿明哲还故意带了女朋友在程时面前显摆,那个时候明哲不知道程时的无动于衷是因为他不喜欢女人,还以为自己能交得到女朋友多了不起似的。程时不知道后来明哲为什么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了,但他能够确定,明哲骨子里就是个风流成性薄情郎。
至于刚才稀里糊涂发生的事,全是程时的责任,他心里清楚,对于性,男人是不会拒绝的,尤其是明哲,表面像一座冰山其实内心无比猥琐且饥渴的老男人。程时一时昏了头,只想把自己抛入刑火中焚堕,而施刑人没有拒绝,那么刑罚的进行便水到渠成了。
施刑人乐在其中,受刑者自我磨折,如明哲所说,各取所需。程时就这样给自己一遍遍的心理暗示,慢慢的也没有那么烦躁了。
只是再也没有继续看书的心思,他把笔重重放下,时针指向十二点。万籁俱寂,他已经习惯了这样静得像临近死亡的气氛。窗缝忽而透出丝丝凉风,毫无预警地钻进程时的脖子里,程时低热的身体复又紧了起来。
就这么一瞬间,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真实得似乎只要他往前走两步,就能真切地触碰到他有温度的肌肤。
程时腾地站起来,向那个人伸出手,那个人嘴角勾起程时闭着眼睛都能描摹的弧度之后,便透明得融进了空气里。
“权衡……”
程时的眼眶湿热,时隔十年,当他轻轻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并没有奢望他的呼唤会有结果,而是证明自己还记得他的名字,那十年没有发过的音节再次脱口而出,生涩得令他心如刀割。
还能再见到他吗?
程时心底的声音战战兢兢地浮在虚空,生怕稍微大点声,就让全世界都偷听了去,然后无止境地嘲笑他的自卑和懦弱。
第二天,程时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刚出门就被明哲拉着飞奔。
“喂!干嘛!我还没刷牙!”
“接到紧急通知,有重要嫌犯在我科接受急救,赶紧给我打起精神!”
“什……什么?嫌犯?”
到了胸外科,程时用力挣脱明哲,揉了揉疼得不行的手腕。
杨明秀一溜烟跑过来,跟在明哲身后,和程时一同跑进了急救室,边跑边和程时说:“据说是吸毒戒断患者,一直在我们院接受治疗的,本来治疗结束就要被带走接受法庭仲裁的,可是患者突发心肌梗死,好像还有别的什么复杂的心血管疾病,这才立即转移到我们科。”
程时点点头,刚进手术室看到正在病床上剧烈抽搐的人便愣住了。
明哲简要询问了病人情况,好像很棘手,他的眉头拧成一团。
“现在患者情况非常危急,要马上进行气管插管!”
杨明秀等医生着手准备器具,只程时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
明哲吼了一声,“程时!”
杨明秀扯了扯程时,“喂你发什么楞呢!”
程时看着病床上的患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嗓子里有些发干。
“韩……韩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