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设想的所有可能都被眼前这个人破灭了,他转身的那一刻呼吸都停滞了,只剩仓皇的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从厕所出来一脸舒畅的人。
“程……时?”
程时系好裤带,有些不好意思地瞅着明哲。
“明医生,我……我不是故意偷听你说话的,我一开始只是好奇,后来就没好意思打断你……”
“你可以装作没听到,一直在里面待到我走。”
“因为我想着好歹和你有些交情,你遇到这种事,说什么我也要出来帮帮你。”
原来,这个笨蛋还不知道告白的对象就是他自己。
一定要当面对他说,他才能转的过来脑筋吗?那择日不如撞日,长痛不如短痛。
明哲深深地盯着程时,程时感觉自己像被囚困了一般慌张。
明哲刚想张嘴,程时忙说:“明医生!我一定,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不是……”
程时又打断明哲,“外面的公厕人太多了,我憋死了,不得已才到这儿来的,所以,我真的不是有意听墙脚的!”
明哲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力量一下泄了空,感觉彻底被这个永远不在同频道的程时打败了,觉得无比的沮丧。
程时战战兢兢地看着明哲,心里其实有一万个小人在嘲笑他这个胆小鬼,喜欢别的姑娘却一直不敢开口,故作高冷,其实是闷骚,大学时代的明哲可不是这样的啊,何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程时试探地问道:“明医生,你到底喜欢的是谁啊,我认识吗?”
明哲看着他喜欢的人,脸上渐渐蔓延出红晕,“你认识。”
程时挠了挠头,推理道:“你说认识十年了,又是在大学的是很好,那应该是大一就认识,而且我也认识,难道也是科室里的,你喜欢的人心里有别人……有别人……”
程时收起柯南的姿势,抬起头,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明哲。
明哲近乎祈盼地望着程时,他终于开窍了,今天,他终于要结束他十年来的暗恋了。
“我的天哪,你居然一直喜欢着杨芸,我一点也没看出来,你隐藏得太深了……”
程时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明哲,程时几乎和他朝夕相处,明哲藏了这么久的感情,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程时努力回想,也没有找到任何能透露出明哲认真爱着杨芸十年这个事实的蛛丝马迹,眼前这个人,简直不可思议,令人发指!
明哲语塞,呆若木鸡,他分明听见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不着痕迹地令他觉得受了创伤似的疼。程时的样子,不像在和他开玩笑,程时从没有想过会被明哲爱着,他也没有对明哲动过一点心,这一点,让明哲彻底的心灰意冷,所有关于告白的筹谋都注定惨淡收场。
或许是歪打正着,让程时听到了他的话,早一点让明哲看清现实,不至于到时候太过狼狈难堪。
“这下事情难办了,胸外科的三角恋。作为旁观者,表示以后咱们科室的气氛肯定会非常微妙。明医生,依我看杨芸对杨明秀用情挺深的,你要是想取代杨明秀在杨芸心里的位置,得要加倍努力才行了。我夹在中间,谁也帮不了了,本来还想着杨明秀能回头是岸,和杨芸结为连理呢,谁曾想半路杀出一个痴情汉子,现在看来杨芸更适合你,杨明秀一天不脱单就永远是无底洞,杨芸付出太多都得不到回应的,还不如和你……”
“别说了……”
程时被明哲低沉的声音打断,回忆着刚刚有没有说错话。
“你出去吧。”
程时愣了一下,哦了一声,瘪着嘴转身离开。
明哲叫住他,“程时。”
“嗯?”
“如果你是杨芸,你会选择谁,爱你的,还是你爱的?”
程时思忖了半天,发现这个问题真的挺难的。
“我选择相爱的。”
程时给了一个选择之外的答案,在他的心里,这个选项才是最佳的,只是很多人都没那么幸运罢了。
程时离开后,明哲垂首靠在洗手池边,被水弄湿的头发一根根垂了下来,遮住他红红的眼眶。
他看向戒指掉落的位置,那是再也找不回来它的地方。
权衡几乎每次去病房看望严惠兰之前,都会去胸外科溜达一圈,带着各式可口的点心,送给程时的同事,顺便打听程时在哪儿,在干什么,如果方便的话就会去找程时,已经连续一个礼拜,每天如此。
一来二去,胸外科的医生护士都知道了程时有一个检察官至交,为人诚恳大方,羡慕程时有这样一个体面又贴心的朋友的同时,也和权衡渐渐熟络起来,他几乎已经和胸外科的人打成了一片。
杨芸给病人输液,看着给病人量血压的程时说:“嘿,你的那个检察官帅哥今天早上又过来了,你不在,他等了好半天才走。”
程时顿了一下,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总在躲着他?”
“我哪儿有?比较忙而已。”
“是啊,全科室就你最忙,明医生的得意门生就是不一样。”
程时看着杨芸,不怀好意地笑眯眯说:“杨芸护士,你才是不一样,以后我还要仰仗你呢。”
杨芸完全听不懂程时的弦外之音,这时候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手机,神色有些紧张,便离开去接电话去了。
程时量完血压,想起杨芸的话,有些提不起精神。
他仿似依然和权衡之间存着莫名的感应,即使相隔很远,他也知道权衡在默默注视着他,他身上的好闻气味从来没有在他的鼻尖消散过。
程时给患者打点滴,把打印机抱到器材室,洗手进手术室,把检查报告交给患者家属,和患者开心地聊天,值夜班的时候昏昏欲睡,捶着酸疼的肩膀回寝室,下楼买明记的晚饭,在食堂餐厅和保洁阿姨说了会儿话,中午去医院的草坪上晒太阳,玩着手机听医院的无趣讲座,趁权衡不在的时候去探望严阿姨,晚上熬夜在阅览室整理笔记,和体检插队的一个小青年吵了一架,把酸奶盖打开舔了又舔,把灭火器扛到了没有电梯的行政楼八楼……
除了锁上门睡觉,程时的所有时间,都被另一个窥探者偷偷占据着,他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而那个人就远远看着他,像个变态似的走过他走过的地方,沿着他所有的踪迹。
程时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索性什么都不做。人在感到迷惘的时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对于权衡,他自己也分辨不出自己的心了。
年少所有的嗔痴爱恨,都随着长大变了味道,如果他们还是可以由着爱支配的孩子,那么一切都不再是令人费神的问题。成长意味着,懂得了自我保护,对于未知的事情,应该有起码的戒备,学会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进退自如的观望,别再傻兮兮地把自己陷进去。
程时把所有积蓄的三分之二捐献给杨明秀之后,钱包瘪的和他现在的胃一样。原来三天吃一次明记,现在是一个礼拜吃一次,这对于他这个馋鬼来说,无异于酷刑。
他忍了一星期,终于可以去大吃一顿了,他忙完科室的事,回寝室换好衣服下楼,兴致高昂地预备去明记,恰好碰到也要出门的杨明秀。
“哎你去哪儿?”
杨明秀愁容满面,“打钱给我女朋友,暂时只凑到了五万块,先给她打过去应应急。”
“明记旁边儿就有银行,我刚好去吃饭,一起吧。”
杨明秀点点头,按了下电梯。
电梯门打开,现出杨芸有些着急又有些开心的脸来,“你们要出去吗,正准备找你。”
程时看向杨明秀,“你找他干嘛?”
杨芸笑着朝杨明秀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包,神采奕奕的,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杨明秀咽了口唾沫,“你别告诉我,这里面是一沓大红人民币。”
“而且不多不少,五百张。”
杨明秀激动地冲进电梯,张开双臂给杨芸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娇小的杨芸被裹在他的怀里,脸又不由自主通红一片。
程时进了电梯,按下楼层,有些担心地问杨芸:“你这么短的时间,从哪儿凑到这么多钱?”
“我飞车抢包抢手机抢项链的你信吗?”
程时噗嗤一笑,“你是被抢的那个差不多。”
“我管我朋友和亲戚借的,他们有钱的不得了,不在乎这几个钱,所以杨明秀你别担心,慢慢还,不着急。”
杨明秀感动坏了,几乎眼泪就要下来了。
杨芸打了他一下,“赶紧把你没用的泪腺分泌液收回去啊,又不是白借你的,以后在科室必须为我马首是瞻,小腿跑的勤快些,知道吗?”
杨明秀郑重的点点头,表示誓死追随,却不叛离。
程时笑着看着两人,他心里隐隐觉得杨芸这些钱一定来的不容易,这其中的冷眼艰辛,大概只有杨芸自己知道了。
看着杨芸满心满眼都是杨明秀的样子,程时心里有些替明哲悲伤了,世间安得三全法,不负二杨不负明。
可是程时不知道,明哲最怕的不是没有三全法,而是付真心却会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