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找你过来，是因为什么事吗？”院长看着站在面前的明哲，想着要怎么开口。
“不知道。”
“你的个人问题，我们要好好讨论一下。”
“院长您有什么话就直说，科里还有很多事。”
院长无奈地笑笑，明哲还是那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臭脾气。
“按理说你的个人感情问题我不应该过问，但如果你的问题是不正常的，作为你曾经的老师，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你指一条明路。”
“我不懂您的意思。”
“院里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你难道一点也没听说吗？”
“我从来不关心别人的闲言碎语。”
院长尴尬地咳了咳嗓子，“有人传，你和你们科的程时，关系暧昧，不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明哲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沉入没有底的池水里。
“什么是正常的关系？男人喜欢男人，是不正常的吗？”
院长大吃一惊，“这么说，你真的……”
他本来是想找程时谈话的，可转念一想，万一不是实情岂不尴尬，所以找了关系比较近的明哲，但他却毫无辩驳地大方承认，还是令他一时难以接受。
“是，我真的喜欢程时，如果可以，我愿意永远和他在一起。只是是我单方面的喜欢他，他并不知情。”
“明哲啊明哲，你怎么……怎么……我知道，现在时代开放了，这种事也没什么，你爸妈早逝，自然不用担心延续香火什么的，你想喜欢谁是你的自由，可是你忘了，你们不仅是两个男人，你们还是上下级，你俩有了这一层关系，还怕没人嚼你们舌根子，到时候说程时借你之力步步攀升，什么谣言都出来了，唾沫星子还不把你们淹死！”
“然后呢？院长把我叫来，不会是要批评教育我，说我不该拥有正常人都会有的感情吧？”
“明哲，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不希望你的前途毁在这种事情上。你和程时之间，我当然选择你。”
明哲心里一惊，抬眼盯着院长，“您不能那么做，程时没有错。”
“你们继续待在一起，于你们于医院都有损，不是所有人都很开化，能够接受你们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为了维系医院的声誉，我希望你不要阻挠我的决定。程时只是个实习医生，虽然很有天赋，将来必由出息，但留在咱们医院没有好处。就当咱们医院小，留不下他这尊佛。”
“院长，这根本说不通！我喜欢程时，关别人什么事？和医院的声誉有什么关系？而且程时毫不知情，更没有理由牵累到他。那好，那我不喜欢他了，我和他保持距离，你不要做伤害到他的事，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老师你！”
院长被明哲吼得有些发愣，他是第一次见他为一个人对一直以来很尊敬的老师这么说话，不觉也有些怒意。
“明哲你是不是糊涂了！总之，你和程时必须彻底避嫌，要么他留，要么你走！”
明哲冷冷一笑，“谢谢老师这么多年的栽培，我交接好手头上的工作，明日就主动请辞。”
说完转身欲走，院长还是心有不忍，叫住了他，“站住！也不用辞职那么严重，咱们在乡镇也有分院，如果你非得走，我可以把你调配到分院，那里的胸外科正好缺个主事的。”
“那么……程时……”
“你到现在还想着他，你都这样了，我难道还能把他怎么样了。明哲你要想清楚，多少乡镇的小医生想要挤进我们医院进修，你这么个人才不留在咱们医院好好深造，要去那样偏远的乡镇医院支援，前途你不要了？”
明哲知道程时有多么渴望留在这家医院，他想起程时没日没夜地泡在阅览室学习的样子，就觉得做的一切都是值得且快乐的。如果程时知道他因为这个被调离，一定不会在这家医院待下去，所以他得瞒着程时，他不想看他难受的样子。
明哲笑着说：“老师不用担心我了，扎根基层一样能学的到东西，乡镇里的人也会因为医疗条件有病而不得医，这个时候一个医术精湛的医生就很必要了。”
院长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自负的起来的。你也不要觉得自己一辈子就窝在乡下了，我找准时机还是会把你调回来的，等风头过了，人们渐渐淡忘了你们俩之间那些有的没的，你还是会回来的。”
明哲没再说什么，拉开办公室的门，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是哪里的乡镇医院？”
“竹延镇。”
明哲默念了一遍，说道：“我喜欢这个地方。”
明哲回到胸外科，看见又挂了彩的杨明秀在给受伤的杨芸包扎手，程时和权衡站在一边说着什么，忙走上前去。
“怎么了这是？”
程时大致向明哲说了下事件的来龙去脉，明哲皱着眉点点头，问杨芸：“万一你那个爸爸和哥哥回头再找你麻烦怎么办？”
杨明秀叫道：“那我就用我的拳头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
程时说：“那你就理亏了，他们正愁抓不到你的小辫子呢，哪天就挑衅你，让你动手，然后讹上你，简直得不偿失。”
权衡对杨芸说，“今天我已经把利害关系跟他们说得很清楚了，他们即使再找你麻烦，也不会再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他们其实是欺软怕硬，胆小怕事，害怕坐牢的小人，只会对你耍横。你今天这么一出，必然是要对你忌惮三分的。”
杨明秀看着杨芸红肿的脸，眼睛有些热，“反正，不要让我再看见那两个人，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杨芸笑了笑，扯着嘴角生疼。
程时看着杨明秀心痛的样子，已经把杨明秀这个自己都弄不懂自己感情的人看得透透的。不知不觉间，他的感情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只是自己傻傻得浑然未觉，或者是有所知觉，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由着本能驱使，一举一动的关心和爱护，都无疑地暴露了他真正的情意。
程时又瞅了瞅明哲，心想着明哲一定希望当时救下杨芸的是他，看着杨芸和杨明秀情投意合的样子，心里该有多难受呢？这么想着，程时又同情了他几分。
中午的时候杨明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有些怀疑自己移情别恋了，劈腿这种事对于他这种有精神洁癖的人，是不能容忍的。他正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把自己捆在问罪柱上，不停地鞭笞和谴责。
然后电话响了，他接通。
“喂，妈，怎么了？”
“儿子，妈问你个事儿，你女朋友问你要的钱，你打去了？”
“打去了啊，有什么问题吗？”
“哎呦我的傻儿子……唉。”
“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你可要受得住，不准受刺激听到没！？”
杨明秀捏紧了手机，“你说。”
“就是……我和你爸按照你之前说的地址，准备去看望你女朋友的爸爸，毕竟你这么上心，我们做家长的也不好意思装作不知道。没想到，你女朋友的爸爸哪儿有住院！身体好的不得了！而且她爸还不知道我们是谁，你女朋友根本没跟他爸妈说过和你谈恋爱的事！我们也不好意思当场揭穿哪，就说是你女朋友特别要好的朋友的家长，去县里面办事刚好顺路过来拜访。她爸挺热情地招待我和你爸，可是你知道后来我们听到了什么吗！她爸说他女儿的男朋友最近出了车祸，撞伤了人，最近把他们两家愁死了，她家不富裕，她男朋友还是借的朋友的车，还没上保险，对方撞得不轻，要价二十万，他们只能拿出十万，你辛辛苦苦欠下一屁股债筹来的十万，居然全给了这样的一个白眼狼！我当时和你爸气得不行，当场就把实情告诉她爸了，骂了一场就和你爸回去了。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因为不知道怎么说，我们怕你受不了，交了这些年的女朋友居然背着你……儿子，那些钱是她骗去的，她不还回来咱们跟她没完！儿子？……儿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别吓妈妈……”
杨明秀捏着手机的手却突然放松了，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更愣了，觉得自己的儿子一定是受了大刺激了。
“妈，干的好！我没事，真的，一点儿事也没有，我现在觉得特别开心，妈，你救了我。”
那边的妈妈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儿子开心的样子，声音是不会骗她的，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么看得开，她是瞎操心了。
“妈我先挂了，长途挺贵的，回头我给你打。”
“哎好。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啊。”
杨明秀点了点头，发现妈妈是看不见的，忙笑着嗯了一声，说了拜拜。
杨明秀觉得自己疯了，为什么一点震惊和难过的心情都没有，好歹也是处了这么些年的女友，虽然一年见不到两次面，但电话和短信联系也是常有的。他所谓的女友在外面养着男人，欺骗他感情的同时，还诈骗他的钱，他不生气也不悲愤，反而觉得庆幸和开心，难道是今天被揍傻了？
他想起了杨芸，更觉得兴奋。连忙下床趿着拖鞋奔向正在科室值班的杨芸。
杨芸看见他朝着自己跑过来，笑说：“怎么穿着拖鞋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杨明秀抱个满怀，温暖的臂膀圈住他，撒娇似的摇摇晃晃。
“发什么神经呢？”
“就是发神经。”
杨明秀把脸埋在杨芸的头发里，声音软糯，像撒娇似的，“我宣布，我从现在开始，再也不是单身了。”
“你不是一直都不是单身吗？”
“不，我一直都是单身。”
杨芸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那使你脱离单身的人，是谁？”
“她是一个女汉子，力大无比，但给病人打针的时候一点也不痛，她戴粉色护士帽最好看，她能一下喝四听啤酒，再多半听她就要发酒疯，她有特别多的毒鸡汤，但总能在别人意志消沉的时候派上用场，她特别喜欢一个笨男人，为了那个笨男人，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傻女人。”
杨芸眼泪渐渐浮上眼眶。
杨明秀眼眶也红红的，抱得更紧了。
“那个傻女人，正在被笨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