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窗外显得越发寂静。沈锦文啜了一口酒,从袖中拿出酒钱放在桌上。
她缓缓推开窗户,寒风扑面而来,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微微眯眼,对莫乘风道,“老规矩,我左你右。清理完人就带我去见那个士兵!”
莫乘风潇洒地将手中酒壶一饮而尽,英气的眉缓缓挑起,豪气道,“开打!”
二人翻窗而出,背靠背立于空无一人的长街,有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霸道气势。
守在酒肆外负责看守的士兵警惕性极高,已经做出了反应,五个人拿出佩剑表情冷漠地盯着沈锦文二人。带头的士兵冷声警告道,“二位,这里是关城,胡将军命在下几人保护好二位安全,还望沈捕头配合。”
沈锦文眼睛眯起来,眉目飒爽,竟有种不输男子的倔强英气,“你回去告诉你家将军一声,关城的规矩我们会遵守,不过我们不需要保护,更不需要跟屁虫。”
“你——”士兵们的脸色全部黑沉一片,眼底的不满和杀意弥散开。
沈锦文面色不变,脚尖在积雪上一踩,干净利落地跃起,先发制人地出手。
莫乘风下巴微微地挑起来,似笑非笑的神情,是一个骄傲的姿态,“打!”
沈锦文和莫乘风的合作默契十足气势汹汹,一路肃杀,很快撂倒一片。
下一刻,四面八方的巷中沉默地涌来无数士兵,可是那些后来的士兵看到地上被揍得亲妈都忍不住的兄弟,都不免一阵心悸,竟是无人再敢拦。
沈锦文二人头也不回,竟就这般毫不客气地走了。
四四方方的关城并不大,一炷香以后,二人到了一处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客栈,客栈建在土坡背后,对比周围大气的民居,看着就越发显得十分寒酸。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客栈数十丈外,种着些北方不常见的梨树,树木姿态挺拔,哪怕在寒冬,嶙峋的枝干也依旧笔直如剑。
沈锦文环视一圈,从客栈的布置上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她不由唇角泛起了浅浅微笑,朝着勾勾手,从眉眼到姿态带了几分痞气,几分风流,尤其是笑着眯起的眼睛,透着狐狸般的狡黠,“酒鬼,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在这里置办了客栈?”
莫乘风没好气的横她一眼,答,“昨天,才买的。二十金,还钱。”
沈锦文笑容顿时僵了,肉痛道,“这么贵!打劫啊!”
“关外物资短缺,东西才是真正的贵。你别看不上这个小客栈,这个客栈可是关城开的最久的客栈,背后就是胡广住的将军院,可谓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先记账上,回去你别想赖账。”莫乘风道。
沈锦文眨眨眼睛,顿时觉得二十金的确非常划算。恐怕胡广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们不但抓住了“失踪”的第七个士兵,而且还把人给藏在了他眼皮子底下。
“走吧。那人情况不是很好。”莫乘风皱眉道。
沈锦文点点头,顺着他视线朝远处看一眼,发现天光山色渐趋黯淡,大雪早已遮住了荒凉大漠本身的颜色,看上去只是一片雾茫茫的白,无穷无尽,连绵不绝。
一日时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
简陋的客栈里,客房也十分简陋,统共有三间客房,勉强按照房内窗户的多少划分成上中下三等房。被抓来的第七个士兵,被安置在无窗户的下等房。
莫乘风停在门口,将手放在门上久久停顿,他表情有些复杂的凝重,缓缓道,“军营里,我追踪了三个人,这个人被保护的最严密,而且在你们来的前一夜,他就被军医悄悄带走。我就是那个时候出手,将军医打晕,将人劫出来的。幸亏我早早买好了客栈,在最短时间内把人安置妥当,不然我若晚一点就会被胡将军的士兵围剿。”
沈锦文静静听着,心脏紧了紧。虽然莫乘风语气已经尽量轻描淡写,可是她依旧能够想象出当时有多危机。
莫乘风深吸一口气,似是在鼓足勇气,“等会见了人别太意外,情况你可以想得更糟一些。”
“明白。”沈锦文目光坚定,“你忘了我的老本行是什么了。”
莫乘风缓缓推开门,沉声道,“活人有时候比死人更可怕。”
沈锦文表情认真几分,抬步走入房中。
房间里干冷的空气迎面扑来,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像是发酵的食物,令人闻着极其不舒服。
沈锦文鼻子本就敏感,闻到这种气息,不由得连打了数个喷嚏。
莫乘风立刻捂住她口鼻,压低声音道,“小声点,别惊动了它!”
沈锦文抬头去看,烛火下,床上躺着一个巨大的一团人形,如蛇蜕皮一般在被子里古怪的蠕动着。
她背后窜过一阵冷意,拿了桌上的蜡烛,朝床边走去。
“当心!”莫乘风提醒道。
“知道。”沈锦文应道。
摇晃的烛火照亮床上的第七个失踪的士兵,他被绳子五花大绑在床上,嘴巴里也塞了布条,灯火下他的脸色极差,煞白煞白的,被子里硕大的身子卷缩成一团,痛得不断呻吟着。
“他是怎么了?”沈锦文好奇至极。
“你马上就知道了。”莫乘风走上前,拔出身上的匕首,哧啦一下割开士兵身上的麻绳,紧跟着掀开被子露出他原本的体型。
沈锦文的脸倏地白透,惊得向后退了一大步,“他,他的肚子怎么那么大?”
“是不是像怀孕了?不但体型像,他还孕吐,肚子里的东西还会胎动。”莫乘风眉头打了个突突,虽然他这几天每日都来这里,可如今看到这个怪物一样的士兵,他还是会忍不住感觉头皮发麻。
沈锦文定了定心神,眼底的惊惧变成了好奇,她毫不避讳地快步上前,先把士兵嘴里的布条拿出来,诚恳安慰道,“别怕,我是大夫。不管你生了什么病,我都能救你。”
士兵痛苦的面孔颤动起来,晦暗的眼底射出光,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沙哑了嗓子哭喊道,“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你放心,我一定能救你。”沈锦文表情认真的重重点头,抓住他的手腕开始把脉。
可下一刻,沈锦文的脸色倏地又是一白,震惊得后颈脖都渗出一层冷汗。
居然,是喜脉!!!
这怎么可能,一个男子如何能怀孕!
沈锦文眉梢染上一层冰雪,心底的凉意窜遍全身,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喜脉,喜脉……
脉象会不会是障眼法?
沈锦文努力控制住情绪,轻声对士兵道,“你放心,情况并不是很糟。我能救你,不过在此之前,我要查探你的病情,可以吗?”
士兵艰难的点了一下头,“你……真能救我?”
“胡将军令军医将你带往这里,便是为了让我救你。”沈锦文面不改色的撒了个谎,尽力平复他惊恐紧绷的情绪,“你可以叫我沈大夫,对了,你叫什么?你这个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士兵脸色非常难看,额头上青筋跳动不停,他强忍住腹痛,颤声乞求道,“我叫韩武。我的肚子是从六日前开始痛的,然后就像胀了气一样一天比一天大……沈大夫,我觉得肚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它要出来了!它一定会害死我!大夫求求你,快把我肚子里的怪物拿出来!”
沈锦文心往下重重一沉,六日时间,加上韩武是男子,怎么也不可能怀孕生子。可是不论是脉象,还是韩武的情况,都是“怀孕”无疑。
她倒吸一口冷气,情况的确比想象中的更复杂。也难怪胡广会令他们“失踪”,如此诡异的事情若是在军营内传播开,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失踪的人,你可见过?”沈锦文问道。
韩武痛苦地摇头,“我不知,我只知道我的肚子快痛死了,它好像随时会出来!救救我!大夫救救我!”
沈锦文眸色深了几分,皱眉道,“好,你忍一下。”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韩武的几个穴道上重重扎下,很快韩武就停止了挣扎,渐渐显出无比疲累的神态,而后如醉倒一般沉睡下去。
“你做了什么?”莫乘风问道。
“给他安胎。”沈锦文说这句话的时候,浑身不自在。可是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安胎的针法居然无比有效。
莫乘风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问道,“你说,他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个什么胎?”
沈锦文头皮一阵发紧,盯着韩武高高隆起的肚子,不安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时间紧迫,哪怕案情再诡异,她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莫乘风叹息一声,继续道,“还有更古怪的,你看他脖子后面。”
“嗯。”沈锦文表情严肃非常,小心翼翼地将床上的韩武翻过去,掀开他的衣领,仔细看去。
灯光下,他的颈脖上刻着一个极其古怪又熟悉的符号,那是一个蛇形标志,与龟兹国的图腾有八分相似!
唯一的同是蛇的头部描出了眼睛鼻子嘴巴,如同一张诡异可怖的人脸长在蛇身上,令人后背发凉。
“你打算怎么办?”莫乘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道。
沈锦文表情凝重非常,“我既然答应要治他,便不会食言。”
“你真有办法治好他?”莫乘风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沈锦文眸色深了几分,答非所问,沉声道,“你猜猜,胡广是如何处置前面六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