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烈天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忙碌的背影,而张斌则在一旁帮忙。
“熟地黄,五钱!白术,五钱!炙甘草,三钱……”
江若烟口中飞快的吐出一个个中药名称。
桌上对着如小山般的纸包,散发着药材的味道。
张斌负责根据纸包上写的名称快速找到江若烟所说的药材,然后递过去。
而江若烟则负责称量。
她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极为熟稔,纤长的手指一抓,重量几乎都是刚刚好,很少需要增减。
很快,几副药便配好了。
她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叮嘱道:“你找几个砂锅,把这几副药分别放进去,同时熬制。武火煮开后改文火,三碗水煎成一碗。熬好后,趁热端过来!”
“明白!”张斌捧着药匆匆离开。
紧接着,烈天恩看到江若烟抓起笔在纸上匆匆记录着什么,然后又拿出她那宝贝的银针包,给里面的银针依次消毒。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十分流畅,一举一动充满自信。
显然,对于治疗方案已经成竹于心。
烈天恩视线移向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十点二十分。
居然睡了这儿久!
不过,他依稀记得昨晚那个女人还手足无措、焦头烂额的,怎么?今天就已经有了治疗方案了吗?
黑眸中闪过疑虑之色,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昨晚她的担忧心疼,他都看在眼里,这些不经意流露出的感情应该做不得假。或者,他应该放下习惯性的防备和怀疑,试着相信她。
江若烟忙完手里的事,准备再给烈天恩把一次脉,确诊一下目前的状况。
可她刚转身,便对上他幽深的眸子,不由呆了呆:“你醒了?”
“嗯。”烈天恩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眸,开口问道,“你一夜没睡?”
经过一夜的休息,他的喉咙已经没有那么痛了,但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听起来十分性感。
不知为什么,江若烟觉得他的眼神里似乎包含着些许热度,染着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情愫。
是错觉吧?毕竟昨天他连离婚的话都说出来了……
想到昨天烈天恩那斩钉截铁要与自己离婚的话语,她的心不由隐隐作痛。
只怕这一次治疗完,自己就要跟他桥归桥,路归路,甚至可能永生不再相见了吧?
心绪陡然间乱了,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先解决好伤口感染问题再说!
江若烟定定神,深吸了一口气:“治疗方案已经出来了,等张斌熬好药回来就可以开始。我给你说一下流程,一会儿针灸的时候还需要你的配合……”
她一口气将所有的治疗程序说了出来,尽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
烈天恩难得有耐心的等她说完,然后问:“你一夜没睡?”
江若烟:“……”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胡思乱想,竟然忽略了他问的问题,没有回答。
只是,这个人有必要执拗成这样吗?还重新问了一遍!
“我眯了一会儿。”江若烟含糊的答道,拿着针灸包走过来,“掌心向上,我再给你号个脉。”
涉及到自己熟知的领域,她全身散发着自信笃定的光彩,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信任感。
烈天恩看着她的动作,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脸上:“从脉象可以看出什么?”
“主要看身体各方面的机能。”江若烟凝神分析着脉象,口中答道。
“据说有人号脉便可以知道患者近日的心情起伏。”
“嗯!人的心情会影响到肝脏脾肺等器官的工作,比如失恋,情志抑郁,则会肝失疏泄,气机郁结。久郁不解,失其柔顺舒畅之性,故急躁易怒。这种症状也可以称为肝气郁结。”谈到自己痴爱的中医,她的话便多了起来。
烈天恩静静注视着她眼中的光彩,问道:“我的脉象如何?”
你能从我的脉象中感觉到我对你的矛盾挣扎吗?
江若烟,我该将你安放在我心的何处?
“虚脉,气血两虚。”江若烟结束诊脉,一边回答一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度暂时退下来了,你身体素质不错。现在,先吃点白粥垫一垫肚子,半小时以后就可以喝药了。”
她转身去将放在保温饭盒里的白粥端了出来,舀了一勺先试了试温度,发现有些烫后便吹了吹,然后极为自然的递到烈天恩的嘴边。
烈天恩一口吃下,似乎不太满意,皱起眉。
“怎么?不好吃吗?”这粥是她一大早熬好的,粘稠度刚刚好,而且她尝过了,味道还行啊!
“太淡!”烈天恩嫌弃的说道,旋即指挥,“加点咸菜来。”
江若烟无奈的看着他:“你现在还不能吃盐。等用完药,如果情况好的话,饮食才能少量带一点咸淡。”
他一向口重,此时吃这样清淡无味的粥很不习惯,每吃一口必然露出嫌弃的表情。
吃了几口,他就臭着脸说:“难吃死了!拿走!”
极少看到他有如此孩子气的任性一面,江若烟心中偷笑,又不敢表露出来。
暴龙果然是暴龙!刚和和气气的说两句话,坏脾气就立即暴露出来了。
“不喝算了!枉费我一大早特意为你熬的!”江若烟端着碗站起来,也不多劝。
他身体虚弱,也不适合吃太多,再说一会儿还要喝药。
这时,刚好张斌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五个装着药汁的碗,每个碗上还细心的按照药方名称贴了标签。
“来,放这里!”江若烟连忙招呼,“张斌,辛苦你了!从早上回来就忙到现在,连饭都没顾上吃吧?那有粥,你喝点!”
“还有粥呢?太好了!我正饿的前胸贴后背呢!”张斌笑呵呵的说道,放下托盘就去拿碗盛粥。
手刚碰到保温饭盒,身后的病床上传来声音。
“张斌,你过来!”
队长有令,张斌哪敢怠慢,立即放下碗跑了过去。
“事情办的如何?”烈天恩一本正经的问道。
“很顺利。韩副队说消息已经封锁住了,应该能暂时拖延一段时间。”
“嗯!这段时间你协助韩树,必要的时候替我出去传话!”
“是!”
“你先回去吧!”
“是!”
张斌领命转身,跑回桌前跟江若烟说:“嫂子,我先回去了!这粥我端回去喝!”
说着,他就要从保温饭盒里把粥倒出来。
“食堂里没饭吗?非要喝这点粥?赶紧滚回去!”身后传来烈天恩的怒吼。
张斌一个激灵,再也没敢提粥的事,敬个礼,一溜烟跑了。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江若烟有些无语。烈天恩的脾气还真是六月的雷阵雨,说来就来。
“喂!江若烟!”烈天恩粗声粗气的叫她。
江若烟忙回身:“哪里不舒服吗?”
“我饿了!”理直气壮的语气。
江若烟满脸黑线:“你现在只能喝白粥和水,不能吃其他的。”
“那就喝粥!”烈天恩飞快在白粥和水之间做出选择,然后很大爷的命令,“快端过来!想饿死我吗?”
江若烟无语。这家伙是小孩子吗?什么都要有人抢才能吃的下饭?真是太恶劣了!
几口把那些粥喝完,烈天恩很快又昏睡过去。
半个小时后,江若烟叫醒他,让他喝药。
中药又苦又涩,连气味都让人作呕,可烈天恩却眼都不眨的一口气就喝了下去。
江若烟虽然配过无数副药,但本身确实最怕吃药的。
见到他毫无反应,不由好奇的问:“不苦吗?”
“习惯了。”烈天恩轻描淡写的说道。
淡淡的三个字,却蕴藏着数不清道不尽的酸甜苦辣。
和活着相比,苦一点痛一点又算的了什么?
江若烟感觉自己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人拧了一把,疼的厉害。
很快,药性发作,烈天恩昏睡过去。
江若烟解开他腿部包扎的纱布,露出狰狞的伤口。
用熬制好的药液清洗被感染的伤口,那剧烈的刺激和疼痛让烈天恩即便在昏迷中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只是,这个男人出于意料的坚韧,依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辅以银针刺穴,江若烟用手术刀飞快的清除腐肉。
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待到全部结束时,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腿早已站麻了,腰更是如同被卡车碾过一样疼痛。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扶着腰搬了把凳子守在床边,以便随时诊脉检查烈天恩的病情。
大约下午,烈天恩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他习惯性的朝角落里的实验桌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忙碌的身影。
没有人在?他紧抿着唇,用手撑床想尝试自己坐起来。
可是右手一动,却不经意的碰到一团顺滑的发。
侧过脸,这才发现江若烟正趴在自己右手边的床沿上熟睡。
她一定很疲惫了,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神情难掩憔悴。
烈天恩本想叫醒她,可手伸出却又停住,然后避开她的头发,换了个地方按下去。
身体一点一点挪动,烈天恩忍着疼痛缓缓坐起来,然后四下打量了一下,用没受伤的手扶住床沿准备下床。
可是,他低估了自己的伤势。
只要他腰部一用力,立即就传来撕裂的疼痛,受伤的腿也无力支撑身体,令整个人身体一歪就往床上栽倒。
身后,江若烟依然浑然不知的趴在那里熟睡。
为了不压到她,烈天恩唯有在半空中奋力的腰部一拧,让自己上半身换了个方向倒下去。
“砰”一声。
他被摔的呲牙咧嘴,腰部的伤口也再次撕裂,绷带瞬间被鲜血染红。
睡得正香的江若烟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惊的连忙跳起:“地震了吗?”
随后,她看到倒在床上绷带染红的烈天恩,更加吃惊:“你在干吗?你不要自己乱动,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帮忙啊!”
烈天恩怒气冲冲的咆哮:“我要上厕所,你帮我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