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然后披上风衣,上了公寓。
季深的短信回复得很快。
——上来吧。
这么大半夜的,他并没有睡。我得到了回应之后,大门也啪嗒一声,像是有主人在遥遥控制一样,开了一道缝隙。
我进去,合上门,深吸一口气,找到了季深。
他侧身让我进来的时候,身后的房间点着一盏微弱的台灯。微微暖暖,衬托得他身形修长。
“……这么晚,还没睡?”他轻声问。
我摇摇头。
“你不是也没睡么?”
我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他回过身把身后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还在看文件,桌子有点乱。”
他整理完了杂乱的桌面,回身,发现我还站在原地。
“……怎么不坐一会儿?”他说。
我摇摇头。
“不用了。”
偏偏是在这种节骨眼上,我们之间开始了这种似有若无的寒暄。仿佛装得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季深从厨房里帮我热了一杯纯牛奶,捂在我手里。我冰凉的指尖和杯子表面的温度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反差。
他坐在我对面。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我把牛奶都喝完了,我放下杯子开口。
“我答应你的所有条件。”
沉默的气氛流淌在我们之中。
季深还穿着白天见到他的时候,那一身居家的白衬衫。他身上仿佛有一种谜一样的气质,随着每一颗纽扣,每一个细微的褶皱,而慢慢散发在空气中。
他并不言语,只是盯着我,慢慢地点了一个头。
这种态度,像是在表示:我已经知道了,然后呢?
我清了清嗓子。
“……我答应你,这样,你能答应放过工作室吗?并且收回所有的施压,还要把……”
他打断我。
“这些是小事。”
我一愣。
他却继续追问,把话题放在我的身上。
“你刚才说到,你愿意答应我的所有条件。那么,然后呢?”
然后?
我心里有些狐疑:他还想要什么然后呢?
交易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他注视着我,轻声问。
“……你确定你能接受我的条件?”
我鼓起勇气,从沙发上站起来,把风衣脱了下来,放在身后的沙发上。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着颤。
“我们今晚上床吧。”
噗。
季深刚刚端起来,喝了一口的牛奶,就险些喷了出来。
他被呛着了,低低地咳了两声。
抬起头的时候,他看我的目光,俨然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我的脸不自觉地红了几分。
怎么了……难道刚才有什么说错了么?
季深并没有再花更多的时间和我争辩。他放下牛奶杯,看了我一会儿。
目光落在我脸上,莫名让我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忽然,他直截了当地开口。
“嫁给我。”
这句话混合着空气中轻微的震动频率,说得笃定而沉静。
我睁大了眼睛,怎么都无法消化眼前这么一句话。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再次打量了面前的男人。他无疑长得很好看,客厅里微弱的一盏灯打亮了他一半侧脸。
深栗色的碎发,居家的棉衬衫,随意敞开着露出的精致的锁骨。
他说话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蝶翼般,轻微眨动了一下。直到现在,它们仍然在他削瘦的面庞上,打下了两道扇形的阴影。
谜一样的男人。极具攻击力的美。
不知有多少女人为他魂牵梦萦,做梦都想着能得到这样一句话。它原本该是最动听的情话,但坦白而言,我听到的那一刻,并没有多大的开心。
我的第一反应是此刻还躺在屋子里喝得不省人事的朴仁赫。我的思绪浮想联翩,莫名就开始想着,他会不会半夜醒过来,会不会突然呕吐在我家的地板上。
当酒醒的时候,他会不会因为找不到我而四处翻找?
我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并没有回应季深的目光。
我能感觉他灼热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我的身上,但我只能逃避。
“……我可能,”我说,“……不能就这么答应下来。”
季深收回目光,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我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在背后开口。
“沈森森,最开始我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始终躲着不肯见我?”
我的手握在门框上,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很苦涩。
“因为胆怯。”
“……所以躲了我一次又一次,甚至把我推给了其他无关的女人?”
我明白他指的是吴允儿。
“是。”我坦白承认。
季深自嘲地笑了一下,辨析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
“那我和你求婚,你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
这一次,我确实很诚实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和梦中的白马王子在一起,不就是我梦寐以求想要的结果吗?我为此承受了如此多的委屈,怎么反倒推开了?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最终我说。
季深沉默了一会儿。
“……你……”
他还想问什么,但我急匆匆打断了他。
“对不起,我先走了。朴仁赫可能在找我。”
说着我匆忙地离开了。下了公寓,打了一辆车,再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四周很寂静,很少看见行人。我望着窗外,心里却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仿佛是要断绝往事、和回忆告别的情愫。
我报了出租屋的地名,是一个偏僻的拆迁小区。
司机师傅一路在反光镜中频频打量我,但什么都没有说。我大概不是他载的第一个半夜从这种高档公寓中被赶出来的年轻女人了。
回到出租屋,我看到屋子里灯光亮着。
原本“朴仁赫醒了酒”只是我个人的妄自揣测。看他睡觉之前那副天地都摇晃不动的样子,我就没指望他会在明天中午之前醒来。
但我开门的时候,他静静坐在客厅里。侧脸削瘦,深陷在沙发中,像是在想什么心事,陷入了忧郁的回忆。
他手里握着一支烟,正袅袅地上升雾气。
看到我,他惊慌失措,像个被抓包的小偷,在0.1秒内就掐掉烟头,藏在了桌上的什么东西下面,然后腾得直起了身体,用身体挡住刚才藏好的烟头。
“你回来了啊?”他讨好地问了我一句。
这架势,瞬间就从一个“忧郁男神”,变成了“逗比男青年”。
“……你还抽烟?”我皱眉。
“没。”他立刻否认,“……就是最近感觉有点累……”
他的语气越来越低,像是在试探我的反应,随时准备着改措辞。
但我没有再追究下去,把外套一脱扔在沙发上。
“随便你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我转身就走入自己的房间。
我没告诉他,他抽烟的姿势其实非常帅。很迷魅,有型,又有点捉摸不透,配上他此刻略微凌乱的头发,几乎就可以转型成那种带着痞气的“坏男人”的风格了。
朴仁赫以前不抽烟,我能确定的。毕竟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他有过任何的疑似行径。或许是最近的压力太大,而他又找不到人言说。
“我这不是,”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着我进了房间,在后面解释,“……醒来的时候,见不到了你吗?”
“见不到我怎么了?”我问。
“我以为……”他斟酌了一下,“……以为你去找季深了……”
我正在换衣服的手顿了一下。
朴仁赫的这句话,明显就是一句试探。他这么问出来,就是想得到我的否认。
比如,“你在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去找季深呢?”
“你是不是喝多了?我不过是下楼去买了点药。”
或者更多,看似顺理成章的借口。
但我叹息了一口气,还是如实告诉他。
“我就是去找季深了。”
“什么?”
朴仁赫愣了一下,身体明显有了片刻的僵硬。
我不理他继续整理自己的衣服,下一秒手腕已经被他扯住了,只能被迫和他对视。
“……你去找季深?”
“嗯。”我点头。
他压抑着隐约的怒气。
“……我不是让你……别去找季深吗?”
我没有说话。
“……你非要找他?你是想让我难堪么?你难道不知道你一出去,就是在隐约地代表我多无能,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
我扯开他,不理会。
“难道你想让大家都被连累?”
“我已经在解决了啊,”他低低开口,“没有人被连累,我会一个人负担所有的损失。你怕什么?”
“我是不想看你一个人撑这么多!”
“我不嫌累啊,”他的声线都在颤抖着,“再怎么辛苦我都能扛下来,但你知道我最接受不了的是什么吗?”
朴仁赫挡在我面前,目光不放过我身上任何一个细节。
“你去求季深了?让他放过我?”
我点头。
“呵。”他发出一个轻微的音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动怒了。
“他和你谈条件了?你考虑了他的条件?”
我想了想,点了个头。
他盯着我半晌。目光像是要把盯穿一样。
突然他的话题一转。
“你的身上有其他的味道。”
在我来不及反应的片刻,他的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让我措手不及。
“……你和季深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