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铃声过后，季深终于接了我的电话。
我的手心有些颤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想找你谈谈？
但我又有什么和他谈话的资格？当他曾试图过来找我的时候，是我率先推开了他。
电话那端的季深比起我，冷静从容了许多。
我们足足沉默了五分钟，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已经到了无比尴尬的地步，还是他率先开口。
“想见我么？”
总是这样。
每一次，他都如此轻而易举揣摩出了我的内在想法。
我点点头。后来想起，在电话里他看不见我点头，于是就应了一声。
“对。”
他报了一个时间地点。我答应了下来。
我在假设他吐出这个准确的见面时间和位置的时候，是否手头也在哗啦啦地翻着自己的日程和通告表，而我不过是他其中一个“商务客户”罢了，没有推掉的，都是需要应付的。
我们虽然约了时间和地点，但我还没有完全决定好要去见季深。
真的动摇我的，是因为朴仁赫的一句话。
去的前一天晚上朴仁赫如同往常那样，在厨房系着围裙做饭。
我路过他的时候看到他没有穿拖鞋，纯色的棉白袜子很长，粗线手工织的，站在光滑的地板上莫名就像是要拍一部时尚大片似的。
“怎么不穿鞋？”我问他。
他“唔”了一声。
“……正好擦地板。”
这样的回应，我竟然无言以对。
我倒是很想问问他。
“季深都把你工作室的资金抽走了，你现在该是忙得团团转，如同箭在弦上，怎么还能如此悠闲地在厨房做饭呢？像是岁月静好的文艺片男主角一样？”
但这样的话，我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不敢问。
更怕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我们之间就难以如此相安无事地吃完一顿饭，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十点多，快睡觉。”
我逛完了最近的舆论和微博，合上笔记本，打算关灯。
客厅里的沙发上，已经铺好了床。朴仁赫正洗完澡，裹了一条宽松的浴袍出来。
我关了灯就钻进自己的被子里，却没料到朴仁赫并没有回到沙发，而是慢慢地摸索进了我的房间。
这是……
“……什么意思？”
我刚说完，就感觉他掀开了我的被子，然后手脚麻利地，像是一只粘人的猫咪一样，钻进来就不肯出去了。
“喂喂喂喂，不是说好了你睡沙发么……”
但是朴仁赫并不理会我。他搓着自己的双手呵着热气，身上还带着刚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潮湿。
“好冷哦外面！”
竟然……撒娇了。
“那又怎么样？”我怒。
朴仁赫把身上的浴袍随意地一丢……
我没有看错，他真的是解开来，把刚洗完澡出来、略微有些湿漉漉的浴袍……就那么……随意地……
丢在了被子外面。
现在，我无比确定他没有穿衣服。别说小睡衣了，就稍微连条小内都没有。
他可能是真的想要进行那种非常舒服的，又旁若无人的裸……睡了。
但是……
“……你想就这样睡在我床上？”
他就不考虑一下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吗？
“对啊。”朴仁赫理所当然。
然后他麻利地钻进我热气哄哄早就已经捂热了的被子里面，一边钻进来一边发出那种很舒服的哼哼声。
“有人暖被子就是感觉好幸福啊……”
我自动避开，和他保持了好几十公分的距离，只勉强扯住了被子的一角。
“你再不滚出去，我就把被子掀开了。到时候看你怎么见人！”
虽然房间的灯是关着的，但外面的灯光投射进来，还是勉强能看清全貌的。假如他真想让我掀开他被子的话。
朴仁赫装作没有听到，反倒开始伸出手抱我了。
“……好冷……”
冷毛线。
我在被子里拍掉他的手，确实忍无可忍了。但朴仁赫不让我得逞，反而更紧地抱住了我。
隔着我薄薄的睡衣，他的体温非常滚烫。就像是发烧了一样。
“今天晚上就别赶我了好不好？”他开始萌萌软软地看我，“……我已经睡了好几天的沙发了，今天我的颈椎，啊，还有腰椎，还有……”
“闭嘴。”
我奈何不了他，只好任由他抱着。他抱得非常满足，身体贴着我，全然没有任何防备。
我以为这个狡猾的家伙，肯定还会想出什么别的方子得寸进尺，但朴仁赫却相当听话，“嗯”完了那一声之后，他没有再做别的动作。
睡意渐渐深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睫毛距离我的面颊很近。他偶尔不经意地眨动一下，都会在我脸上轻轻扫过，留下酥酥痒痒的感觉。
我忍不住轻轻问：“……你就不觉得现在的处境很糟糕吗？”
没想到朴仁赫并没有完全睡着。
听到我这么问，他轻轻抬了一下眼眸，带着些睡意问我：“……并没有啊。很幸福呢。”
我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也知道，只要稍微妥协一下，把我交给季深，一切其实都可以迎刃而解，你也不需要撑得这么辛苦了。”
朴仁赫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他说：“……哪怕身无分文，我也不想失去你。”
这样的话，比任何的拥抱都来得更有力量。就在他轻轻的呢喃中，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胸膛有什么东西碎开了一片一片。
因为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我改变了自己的主意。
我决定，非要见季深不可。
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怯懦，而一再地把朴仁赫置于这样的境地。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朴仁赫和往常一样，已经离开了出租屋。我略微打扮了一下，决定出门见季深。
他原本约在他的办公室见，但临到了约定的时间，他却突然说，去我家见。
我也曾去过季深的家，稍微留了一些印象，记得路。倒了两趟车，我就到了他的公寓。
季深为我开门。
开门的那一瞬间我一如既往被他惊艳。
这个男人总是无论任何时候，以商务的形象出现，还是居家的造型开门，都无可挑剔。
“嗨。”
我打了一个简单的招呼。
季深轻轻颔首，算是跟我回应过了。
今天的他穿了一件宽松的居家衬衫，露出精致的锁骨。招呼我进来的时候，他动作随意优雅，明明只是不经意的动作，却总是能涟动莫名其妙的微微涟漪。
换做任何的女生站在这个位置，都不能把持超过三分钟。
大概也只有我这样被朴仁赫和季深两大美男天天“美色锤炼”的人，才能做到心里虽然波澜，但外表已经能装作“不惊”了。
“坐吧。”
他轻声招呼我。
我就在沙发上诚惶诚恐地坐下来了。
偌大的纯白色，极简欧式的设计风格，和我上次见到的一模一样。连季深身上的居家衬衫，都仿佛和这里的配色相衬辉映。
但坐下后，我们没有再说什么。
话题像是陷入了瓶颈，没有人知道第一句话应该怎么开口。
季深的目光掠过我，激起了我身上肌肤的一阵温度。他的目光像是带着热度，每到一个地方，都能在我的身上留下点什么痕迹。
他看着我，但我看着自己的脚尖。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脖颈间。
眼神无声地暗了暗。
这一次，季深没有再主动等着我开口。
他率先打破，沉默，发问了。
“你们上床了？”
什么？
我脑子一懵，完全不知道季深到底在说什么。
抬头的那一瞬间，我不经意撞到前面镜面的反射投在我的脖子间。今天我穿了一件圆领的衣服，能露出整个脖子和一点点锁骨。
我撞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竟然有一块像是草莓一样，暗红色的吻痕！
我去！
这是什么情况！
我的脑子一懵，只能痛恨自己出门前竟然没有完完全全地检查一下哪里不对劲。
更让我痛恨的是，昨天晚上朴仁赫竟然趁着我睡着，在我脖子上种下了一个吻痕！而我竟然还是从别人的口中才得知这件事情。
我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只想把他抓回来狠狠揍一顿。
但眼下说什么都没有，我咽了咽口水，正想着该怎么在季深的面前回应这件事情，他却已经站了起来。
季深很高，站起来的时候挡住了身后落地窗一大半的阳光。
影子的阴影压在我的身上。很有强迫感。
“没关系，”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形英俊，静静地开口，“……你和朴仁赫做了什么，是你的自由，我没有权利干涉。你更加不用对我解释。”
我愣了愣。
既然对方说不需要做任何的解释了，但我也点了个头，顺理成章应承了下来。
“那好吧。我不解释了。”
我心想，是时候该谈一些正题了，不被这些杂七杂八的误会给分散注意力。
毕竟我来到这里，身上是带着任务的。
但季深顿了一顿，像是刚才接受到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回答。犹如目睹外星人闯入地球。
“……你的意思是……”
他斟酌了一下，开口。一时间分辨不出他的语气。
“……你真的和他上床了？”
这个男人周身的气场，像是随着这句话的开口，渐渐骤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