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料到他就这样坐在黑暗中。
长长的走廊上没有开灯，两边的墙壁都很斑驳。他坐在那里犹如暗夜里一个败落的王子，声线中带着冷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你……怎么在这里？”
我定了定神，问出声。
朴仁赫依然坐在台阶上，只是反问：“……你有资格问这句话吗？”
我被他的气场一时威慑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他是抬着头看我，可目光里却依然像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这样的对峙持续了很久，我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捧着季深临走时搭在我身上的外套。
“……你和季深约会去了？”他问。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虽然在朴仁赫面前这样表示有些心理上的排斥，但是从理性角度来讲，和谁约会难道不是我的自由么？仅仅因为和季深有交往，就在他面前像是犯了错，永远都抬不起头？
但是在朴仁赫的目光里，我确确实实，就是个犯了错的人。
“……你忘了晚上我在NAYOOTA等你了么？”他问。
虽然语调很轻，却让我的身体微微一震。
到这个时候，在朴仁赫已经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想起他前两天就约了我今天下班在NAYOOTA的店里等。但是我匆匆促促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就赴了季深的约，甚至都把朴仁赫的事情完全都抛之脑后了。
到此刻，我还在轻微的诧异里僵硬着下巴，不知道该怎么办。
“呵。”
最终，朴仁赫在黑暗中发出了这样一个轻微的细节。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却好像把什么都全部说完了。他似乎在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又可能是在质问，“你什么时候能够把我的事情稍微上心一点呢？”
总之，在这个莫名的黑夜里，我再次成为了一个罪人。
很久之后，我斟酌着自己的语气。
“……今天的事对不起，不然我……”
“不用了。”
他打断我，然后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廊道处的窗户还能透出窗外微弱的路灯光晕。他就擦着我的肩膀过去，慢慢走下了台阶。因为逆着光的缘故，能看到昏黄的光晕在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像是画笔勾勒出的金色轮廓，泛着羽化过的光芒。黑暗中的浮尘被打亮了，在他的周身漫无目的地纷飞着。
总之，此刻的朴仁赫迷人到了极致，却又让人觉得脆弱心疼。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就看着他慢慢往下走，走到了廊道的转角处。投射进来的灯光刚刚好就打量了他一半的侧脸。
他盯着面前斑驳的墙壁，并不侧过脸来看我，但是沉吟了一会儿，说出口来的话却是对我说的。
“……你刚才说，不然，你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
我刚才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说呀。
……就算刚才确实打算说什么，不也是被他那一句冷冰冰的“不用了”打断了么？
“……我……”
我犯了难，再次反复地斟酌起了该怎么开口。
朴仁赫就侧过脸来看我，目光里的意思倒像是非常明确：你有什么弥补措施？提提看倒是也无妨。
两个人再次陷入了良久的对峙当中。
见我始终都不开口，朴仁赫反倒帮我列出了各种条条框框：“一，以后所有和季深的接触，都要提前和我打过招呼，知道了吗？”
这是什么……霸王条款？
“能做到么？”他轻轻开口。
此刻我站在台阶的最上方，他站在台阶的最下方。我们之间的距离可以绕过半个楼层，可他看向我的目光依然是居高临下的。
此时的朴仁赫侧着面庞，靠近的我的这边被大片的黑暗隐没了，而靠近窗户的我不看清晰的那一侧，却被暖黄色的光晕打得一片通明，像是曝光过度的摄影。
“……回答我呀。”他轻轻开口，末尾的语气词缠绕进了深夜的雾气里。
我深吸一口气。
最终摇摇头。
“不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冲出了喉咙，“这是我的人身自由，你没有权利干涉吧？”
说完我才意识到，这个用词可能确实偏激了一些，有些伤人。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怎么都是收不回来的。
朴仁赫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
这整个过程都很缓慢。
他没有直接就扭头就走，而是依然和我对峙在原地，似乎在思考着解决事情的办法。
“……其实你也是有软肋在我手里的，”他轻轻开口，“你不怕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季深？”
这个家伙！是在以毒攻毒吗？
“那你就告诉他吧。”我竟然听到自己这么说。
而且回应得非常迅速，连个思索的过程都省略了。
季深又再度闭口不言。
良久他叹气。
“我真是怕了你了，”他重新走上台阶，每一次都走得很缓慢，盯着我的眼睛看，“……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告诉季深？”
我点头。
如果他会，那么我去季深公司的时候，他就不会这么气冲冲地赶过来；我在小区天台被锁的时候，他就不会砸开玻璃赶来；我想要去颁奖台的时候，他也不会死活拦阻我见到季深，还动用各种软磨硬泡的手段。
朴仁赫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所做的，竟然不是怒气冲冲地把它当着所有人的面掀开来，一并发作，却是无声地隐瞒下来，而且，成为了我说谎的同谋。
我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就是季深。
“……你要是告诉季深了，不也证明你曾经隐瞒过他么？无论怎么样，你都洗不白。”我轻声说。
黑暗中的朴仁赫已经走到了我面前，轻声叹出一口气。
“……你真是把我压制得死死的，”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开口，“难道我就真的这么不入你的眼？”
我摇摇头。
怎么可能不入我的眼？这样的男神放在任何女人面前都只有尖叫的份吧？
况且，此刻他的声线潮湿，周身泛着淡淡的香草薄荷味。
一旦靠近，就像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杀伤。
“不是？”他试探着从我摇头的反应中揣摩我的意思，“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朴仁赫的语气里有轻微的受伤。
他把我压制在身后的墙壁上。墙壁很冷，他一只手垫在我的后脑勺上，给我取暖。
一瞬间，我就变成了被禁锢在他怀里的姿势。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在这么强的杀伤力面前，我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
“……因为……”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小心翼翼地问，“……季深的缘故么？”
最终，我点头。
他静静地叹出一口气。
黑暗中，香草薄荷味道很好闻。
“如果没有季深，”他靠近我，睫毛在我面颊上滑过，“……你也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
他灼热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脸上。
一时间，我差点怀疑他想要用美色来诱惑我，蛊惑着我说出那个肯定答案。
我的意志还是坚定的。我没有开口。
可朴仁赫不满意我的反应。
他揉着我的头发，下巴轻轻抵在我的额头上。黑暗中我们各自沉默了很久，他又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季深？“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没有为什么。”我说。
“总有为什么。”他开口，很笃定，“所有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只是你可能还没有察觉，也无法归纳。”
一看就知道眼前迷人的男人是个理科生，秉行着一贯的解析事物的态度。
我点点头。
“……那我可能还没有察觉，也还没有归纳好吧。”我慢慢推开他，“所以我说不上来。”
朴仁赫把我拒绝的手握在了他的手掌中，大手包裹着我的小手，又再度靠近，不甘心地追问：“……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季深的呢？”
我再一次回答不上来。
想了想，还是转移话题。
“……你怎么老是问这样的事情？”
朴仁赫把我禁锢得死死的，我的头就抵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从他胸膛那里传出的咚咚的心跳声。
他说：“……你以为我喜欢问这样的问题吗？”
他把我的头发反复地揉，像是在发泄什么不能说的怨气。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在我们的话题之中总是谈论另外一个男人的事情么？”他说，“而且，还是自己心爱女人喜欢着的男人。”
浓浓的醋味像是在空气中发酵。
我赶紧就把朴仁赫推开，说，你赶紧回去吧，等会儿几个室友就回来了，看到这样影响不好。
朴仁赫却说，她们今晚都不在，你可以放心在这里耗着。
我一个“哇擦咧”在心里盘旋，心想朴仁赫什么时候已经混到这样的地步，了解我的室友的动向比我都熟？当初让她们加他的微信真的是一件好事么？
朴仁赫不放过我，他在黑暗中揉着我的头发，低声叹息，说：“……告诉我吧，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爱上了季深？
我摇摇头。答不上来。
“你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应该就是吴允儿带你去聚会的那次吧，”得不到我的回答，朴仁赫竟然开始大胆地揣测起来，“第一次见面你就爱上了他？因为什么？总有一些原因吧？”
他在我的身边，呼吸有些烫，此刻低低地打量着我，像是下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揣测。
“……因为他……”他的声线很潮湿，带着一些微微的沙哑，接下来的话问得很小心翼翼，却最终问了出来，“……得到了你的……身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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