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蹩脚的相聚。
原本我该是那个赴约的人,可是此刻在我面前的人似乎才是这里真正的女主人。她淡定地掠过我,看到我的到来似乎并不惊讶,招呼,过来坐吧?
最终,我和朴仁赫坐在他们的旁边。
“不好意思,”她对我点点头,“……我刚回国,突然想见见季深,就问了他在哪里,然后过来了。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这番虚情假意的寒暄并没有得到我的任何回应。
我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很漂亮,大波浪卷一直垂到肩膀上。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大披肩,纯黑色长靴过了膝盖。手上有简单的配饰,包是我看不懂的品牌。她只是坐在那里,却让我觉得自愧不如。
这样一个女人,你能很轻易地推测出她的属性:知性,优雅,受过良好教育,品味不俗。
而这样的,似乎才是真正能够配得上季深的女人。
我点点头,算作打过招呼了。可内心却像是忽然从高高的天际,又临到了深渊的悬崖,一颗心不断地往下坠,连个尽头都没有。
最终我和朴仁赫坐在他们的身旁。几个人聊了起来。
话题长远而历史悠久,都是在我认识季深之前发生的故事。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是朴仁赫和季深共同的朋友。而我坐在中间,像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这场聚会最终结束。我们告别在很深的夜色中,挥挥手,就各自回去。
季深送我。
朴仁赫的手臂一伸,轻而易举挡在了车门前。
“你送陈阑珊回去吧,她这一次回来,可能是特地为了你的。”
季深长长的睫毛在夜色中眨动了一下,眼底雾气缠绕,看不清表情。
大波浪卷的女人就站在不远处,优雅地系上了一条大围巾。出于礼貌,季深提出送她回家。然后朴仁赫大手一拎,就把我拎上了副驾驶座。
回去的路上,他默默地打着方向盘,什么话都不说。
我很想问问,那个女生到底是什么来路呢?你是从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呢?她之前和季深有什么交集呢?为什么今晚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呢?
但最终我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我所面对的对手太过优秀,以至于我在上阵之前就先怯了场。一旦开口询问,就似乎暴露了我的不安和软肋,同时也把自己推上了……与之较量的台面。
“她是季深以前的女友。”在等红灯的时候,朴仁赫突然出声,和我说了这句话。
我点点头。
一瞬间的失望笼罩了我,但我不想在朴仁赫的面前暴露出来。我想,是啊,很理所当然啊,这样的女人配季深,难道我还觉得这很诧异吗?
我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一时间觉得脸上的表情呆滞,像个临阵溃逃的逃兵。
就在昨天晚上,我和季深之间的关系似乎才刚刚破开了那道冰。我才忽然认知到“原来我喜欢的人也在一直喜欢着我”这件事。昨天晚上,我还在他的公寓里度过了一个夜晚。他把浴巾递给我的时候,手上还残留着余温。
仅仅过了一个晚上,我再度意识到我和他依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到了。”
最终朴仁赫把车子停下,关掉了车里的音乐。
我一抬头才发现,面前的建筑并不是我预料中的出租屋楼下,而是……
“我家。”他替我补充。
我坐在原地不动。“怎么回事?不是说送我回去么?”
朴仁赫点点头。
“……我家也是你家啊,不要见外。”
“我是回那个出租屋。”我耐耐心心和他周旋。
“……啊?你不早说,”他一脸无辜,装作刚刚才领悟了的样子,“原来你是要回那儿啊。真可惜,开过了几十里,绕不回去了。”
这不是活脱脱耍无赖么?
我不下车,深呼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千万要端庄镇定。
“既然这样,那我自己打车回去好了。你先上去休息吧。”
接着我无比冷静解开安全带,下车等在路边。
朴仁赫只是看了我一眼。
“昨天晚上你不是在季深的家里过夜么?”他说。
“嗯,对,那又怎么了?”
“所以今天就在我家啊。礼尚往来,才公平嘛。”
他上来就一个横抱,直接把我禁锢在了怀里。我身体一个腾空,瞬间就很没有安全感地被他掌控住了。
我勒个去,你以为是翻牌子,每天轮番,雨露均沾?!
我也是有自己住的地方的好不好!
但最终,任凭我接二连三各种汹涌的尼玛和我靠,依然没能抵挡住朴仁赫男神直接把我丢在客厅沙发上的命运。
几个小时以前我才刚刚从这儿“逃”出去,以为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没想到没一会儿再次被他绑了回来。
最让人可恨的是,朴仁赫再一次加锁了门,然后格外无辜地在我面前晃了晃钥匙。
我把最后一个枕头丢过去。那个软软的枕头在门上被反弹了一下,然后滚在地上。和傍晚丢的那个凑成了一对。
朴仁赫的一切往常。他回自己的房间穿了宽松的家居装,又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收拾起了沙发上的东西。
“你看,你一住进来,我还要收拾沙发,”他随手拎起一个耳机,略微挑眉,有点无辜地看着我,“……我付出的代价多大啊。”
我不理会他的得寸进尺。抢了几次钥匙都没有结果,最终朴仁赫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先去洗澡。然后睡觉。”
他把沙发收拾出来,然后满足地躺在上面,蹭了蹭,像是一只即将冬眠的小动物。浴袍是纯白色的,衬得灯光下的男人皮肤如凝脂一般光滑。
而我随意一瞄,看到卧室里的床已经被收拾得妥当,上面放了一件折叠得整齐的女式的睡衣。
睡衣是新的,上面的标签还没来得及撕掉。我想起自己上一次在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见到这样的衣服。显然是朴仁赫早就已经预谋好了再次把我拐到这里。
按照这个剧情发展下去,或许我们就会如此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个晚上。朴仁赫在沙发上蜷缩,我在床上睡一晚。第二天早上再次相安无事地重逢,看着他从纯白色的沙发上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一如在看青春偶像剧的滤镜镜头。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季深的电话突如其来地过来了。
铃声在这个房间里突兀地响了一声,就被我手脚麻利地按了静音。看着手机屏幕上依然在不断滚动着的接听请求,我陷入了短暂的犹豫。
电话是季深的。
在这个即将入睡的时间点,他像是如约来了一个睡前的晚安电话。
朴仁赫察觉得很快,一抬头,脑袋从毛茸茸的毯子里探出来,像是一只小鹿感受到了危险的嗅觉。
“……季深打过来的?”
他正中靶心。
我点点头。捧着手机,不知道是该向左滑,还是该向右滑。
但在决定要不要接之前,我已经无声地后退了几步,退到了门槛的后面,和朴仁赫凌空画出了一点界限。
这个时候只要他有任何的异动,哪怕突然从一只温驯的小鹿化身成了突袭的猎豹,我也能立刻甩上身边的门,把他抵抗在外面。
但朴仁赫盯了我一会儿,像是无声猜到了我在想什么。
“怎么?在思考连续两个晚上让朴仁赫在电话里听到你和其他男人打啵,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
我立刻变了脸色。
他微微笑了起来,脑袋重新埋进毛茸茸的毯子里。
“放心,我还没有这个闲工夫再把昨天的套路重演一遍。”
我看到朴仁赫完全放下了防备,这才接起了电话,小心翼翼说了一声:
“喂?”
电话那端的季深静止了片刻。
这短暂的沉默的一两秒,把我的心跳拉得无比漫长。
接着,他的声质,就如酒过喉头,颤动着空气的频率,传达到了我这边。
“睡了么?”
我刻意忽略自己原本正打算睡的意思。
“还没呢。”我回。
接着话筒又沉默了片刻。
我想起晚上的聚会,那个叫陈阑珊的女人始终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深,仿佛他是一个每句开口都相当重要的领导级别的人物。她如此专注和认真,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可季深的目光纵使似有似无地落在我身上。
在那张局面下,这种目光造成了我轻微的不适应。于是我把它们忽略掉了。
季深显然有许多话想要和我说,但我们之间没有独处的空间,聚会刚一结束,我又被朴仁赫拉上了车。
他在这样一个深夜打电话给我,大概是想解释什么的吧?
最终他说。
“……森森,我有点想你了。”
他并没有对陈阑珊的事情做太多的解释。只是在回去的夜晚打电话给我,说,我有点想你了。
我的心跳跳得厉害。仅仅是这样的一句话,一整个晚上的不快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它比所有的解释都来得更加有用。
“……我也……”我斟酌了许久,回应,“……想你……”
可是说完,我就感觉面前有一片高大的阴影,正越来越近地笼罩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