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吴允儿口中所说的那家工作室。
他们把时间约在了晚上九点。出门的时候,敷着美容面膜的吉菲还在念叨:什么公司啊,这么晚还约人面试?
要不是因为他的名字让我莫名安心,或许我也会在这个时间点面前望而却步。
吴允儿把卸掉的妆重新补了回来,一路碎碎念着,带着我打车到了庆春路。
“庆联大厦?”
我们找到了地方,上了电梯。在电梯里遇到一个从B1地下车库层上来的很帅的男生。
男生亚麻色的短发,微微卷,衬得肌肤白皙,像牛奶一样滑。
当时吴允儿还在我耳边附着小声说:“这不会是个韩国欧巴吧?”
她猜对了一半。
后来我们知道,他叫朴仁赫,二分之一的韩国血统。我们进去后发现电梯里已经按好了我们想要去的楼层。于是我和吴允儿无声地交流了一个眼神对视。
“这么晚了,还留在公司呀?”吴允儿大概天生是对帅哥有兴趣,已经进入了搭讪模式。
男生笑笑,也没有回答。目光却越过吴允儿,落在了我身上。
虽然只有两三秒的停留,我却觉得身上有他目光留下的温度。“看模样像一个网红,说不定是和我们一起过来面试的呢?”吴允儿已经在我耳边开始了各种揣测。
等出了电梯,竟然发现那个很帅的男生和我们同一个方向走。
这里一个楼层两家公司,左边和右边各一个。眼下这局势,吴允儿大概已经在心里不动声色地下了判断。
“你也是来这里应聘做模特啊?”她热络地和对方再次搭讪,丝毫不受先前的冷场所影响。
男生大概愣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是越过了吴允儿,再一次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那目光里的意思,仿佛是在无声试探:原来你来面试模特啊?
说真的,这并不是我所熟悉的标签。我今天的打扮,我的妆,我所站的地方和我即将要做的事,都和我二十年来的一贯风格相差甚远。
我隐隐感觉一种不适。
甚至在走进去的时候,前台一个正在调整单反的男生看到我们,脱口而出“你们就是那两个模特吧”的时候,我还回不过神来,对方竟然是在叫我。
在对方眼里我仿佛理所当然应该是这样的群体。而对我而言,这还是一种陌生的标签。我正在努力适应自己变成一个全新身份的人。
很久很久以后,吴允儿问我,为什么朴仁赫追了我那么久,甚至到了愿意付出一切的地步,可是我却那么决然拒绝?
我想,答案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注定了。他在遇到我时的那个“我”,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我不过是在努力扮演一个出色的、看上去从容和见过世面的样子。就像我努力想要向身边的吴允儿靠拢一样。
实际上,这段落魄的日子,是在我漫长人生中主动选择delete掉的一个片段。我曾身无分文坐在出站口台阶下风中凌乱,曾卷着窗帘睡一晚,曾面试过包厢的工作。可不久以前,我的身份还是一个本科大学的在校生。朋友创业,室友骑行川藏线,闺蜜正琢磨着搞定体育系的阳光男生。偶尔聚餐,一派欢乐无忧。
这是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潜意识觉得,它不过是一个过渡期,就算再落魄邋遢、艰苦难熬,在这个城市也没有人认识我,只要攒到足够的钱就离开。和我同租的那些姑娘也是,她们在短暂落脚的人生过渡期,遇到了同样处于低谷的我。彼此惺惺相惜而已。
所以,对于朴仁赫,我不是拒绝他,只是否定那个标签下的我自己罢了。